“台谏官员既被称之为言官,其职责便在于言,有言即可,而非规定必须言什么不言什么。”秦刚接着赵期之话说了自己的观点,“言官能言,即为台谏制度存在的最大意义!”
赵期听了便反问道:“但言官肆意利用职权攻击政治对手,这也是职责吗?”
“然!上书弹劾,就是言官之职责。只是这些弹章,是否接受?是否同意?便是宰执及官家的职责。”秦刚一语中的,指出了言官制度的本质,“友约兄应知,当年的王大参主持新法实施,时任御史中丞吕诲率一众言官列举其十大罪状,强力对其弹劾,其后情况如何呢?”
赵期一愣,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虽然当时的台谏合作,攻势浩大,但是却在神宗皇帝对王安石的全力信任下,令这场弹劾无疾而终。新法被强力推行了下去。
“但是熙宁九年时,御史台还是把王文公最终弹劾辞相了。”赵期想了想辩解道。
“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熙宁九年的辞相,而是熙宁七年的那一次辞相,友约兄不觉得,从那时候起,神宗皇帝已经不再信任王文公了吗?”秦刚闪动眼睛,面露微笑地看着赵期。
赵期原本就是宗室子弟,骨子里刻着的便是皇权至上的信念。经秦刚稍一点拨,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根本——台谏只是工具,作用仍然要看掌握这一工具的人——皇帝如何决策,皇帝英明则为无坚不催的利器、皇帝昏庸便成祸乱天下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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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宗皇帝若是信任王安石,那么再多的弹劾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奸佞小人对于贤良忠臣的恶毒嫉妒与无耻攻击。
但是如若皇帝已经开始有了对于新法的质疑与动摇,那么不过一个京城门监郑侠绘制了一幅所谓反映民生疾苦的《流民图》,就会让他旦夕难眠,最终引发了熙宁七年的这次罢免王安石的相位。
其实秦刚的这次遭遇恰恰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十几名当朝言官的弹劾,对付一个连差遣都没有的从八品小官,谁看了都会说,这不就是典型的“牛刀来宰鸡”么?
但是就在开封府的公堂之上,这些牛刀竟然都砍不动了,案子竟能神奇般地反转了。
而原因则非常简单,是因为官家居然亲自下场来为秦刚辩护,这便不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谁的脑袋还能保持清醒的问题。
赵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长期所受的教育,并不允许他主动地往这个地方想。
只是今天,所有的道理,突然一下被秦刚点破,他竟有点失神了。
“哎!友约兄,我来迟了!”突然一声道歉打破了赵期的发愣,他一抬头,看见院落外匆匆走进来一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正向他拱手招呼。
“年丰兄,你能来就好。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人认识。”赵期反应过来后,笑着把秦刚拉到了身边,转身便介绍给他道,“这位便是高邮军的解元秦刚秦徐之。”
这位被称为年丰的青年一听此名,脸上立刻变色惊道:“可是写就《少年华夏说》的高邮秦刚?哎呀呀,久闻大名!自入京以来,一直就盼能有机会结识,今日得见,着实是三生有幸。”
秦刚原本只想着随意认识一下,却没想到对方的态度竟是如此地热情,一时竟也只能谦虚地笑笑以回应。
“哈哈,年丰兄总是这么直爽。徐之,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抚州来的士子岑穰,字年丰,年丰兄才学过人,这次也是抚州的解试榜眼。”
秦刚一听,立即肃然起敬,赶紧道:“抚州乃是江南西路的文脉之地,历来才子辈出,年丰兄能考得抚州榜眼,真是要高过我这个偏远小地的所谓解元不知多少。应是在下幸会。”
“哎!若说是考试答题,我兴许是要比你多些心得手段,但是论及写文明志,哪里比得上徐之兄的《少年华夏说》。当真是振聋发聩之声、精彩珠玉之言呐!”岑穰毫不收敛地继续赞道。而他的大嗓门,也立刻吸引了好几个其他士子,有人在在稍远的地方对秦刚指指点点,有人便是直接大方地走过来向秦刚叙礼。
一时间,他们这几人地方竟围成了一块中心。
看得出,岑穰就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格,人越多他就越兴奋,继而说:“想必此次省试,凭借徐之、友约的实力,进士上榜当不在话下。在下也要迎头赶上,争取也能上榜,这样,至少我们三人,今后便能以同年相称啦!”
时人拜得同一个老师的学生之间,会以同学互称,而参加科举考试的考生,不论来自于哪个地方,年龄相差有多大,但凡是同一届考中的,都会以“同年”、“年兄”进行互称。岑穰说的正是此意。
注:岑穰,史载生卒年岁、字号及籍贯等均不详,北宋哲宗绍圣元九年(1094)甲戌科毕渐榜进士第三人。曾官左承事郎,余事不详。苏门学士之一李廌曾有诗为其送行,与许多苏门弟子同在许昌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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