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问止文那么沉默寡言,他能和你聊什么。
“我告诉他你现在很累,朝瑰毕竟出嫁,于薛家而言是半个外人,家族企业当然不能把多数分给她,等东莞严查的风头过去,让他试着回来接管你手上的工作,到时候你找个好老师教他,尤其是公司里的元老,他们深知各项事务又很忠诚,一定能在短时间把止文带上正轨。为了让他们教得有劲儿,你再增持些股份,有了利益做诱饵,自然是知无不言了。”
他颇为欣赏凝视我的脸,“你很聪明,是非常过人的聪明。”
我笑着朝他扮鬼脸,“跟什么人就得学什么做派,我要是嫁个普通老百姓,自然傻里傻气的过日子,可你是什么人呐,我要不出色一些能俘虏你吗?”
他哈哈大笑,我装作十分轻松随意的样子把钥匙放在门口书柜上,“洗裤子才发现东西没掏出去,差点就沾湿了。这是什么钥匙啊,我看不是房门的。”
他沉默了片刻,“书房。”
我嗯了声,听他的语气应该没有怀疑什么,否则以薛荣耀敏感谨慎的心性,现在一定会不动声色到书房检查,他根本不想把我猜得那么坏,哪个男人愿意猜忌自己的枕边人呢,结果一旦毫无收获发现是场乌龙,势必会让夫妻感情破裂,走向信任的穷途末路,妻子嚎啕撒泼,丈夫懊悔自责,日子绝对过不下去。结果坐实丈夫勃然大怒,痛斥仇恨妻子忘恩负义吃里爬外,夫妻感情同样破裂不可弥合。
如果不愿分割,就不要轻易调查,现实社会能经受得住考验的婚姻已经寥寥无几,贫穷百事哀,心生不满怨恨,富贵惹人心乱,出轨背叛,猜忌、暴力、冷落、习惯都是摧毁的武器,婚姻比爱情更如履薄冰,因为牵扯了那么多,谁也赌不起。
在天台上那一刻,我甚至都痛恨我自己。
我倚仗薛荣耀的不忍不舍不愿,肆意猖獗暗算,我想我一定会得到报应。
但我没有避免和挣脱的路。
我爬上床在他旁边躺下,用手支着脑袋看他,“止文该娶妻了,有了家庭,很快就会有孩子,到时候他就能收收心,男孩从男人的转变,不是身份,是担当和责任。一旦他有了担当,就会明白薛家需要他,自然不再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你以为我不想吗。”
薛荣耀提起这个儿子就头疼,“我愿意有个女人管一管他,让他明白人不是为自己活,不是想怎样就能毫无负担去做,男人肩负的东西太多,越是晚一点认清越是失败,止文也二十一岁了,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认识了他母亲,结婚后有了朝瑰,我几乎一夜之间变得天翻地覆,三张嘴等我一个人,我能让她们饿死吗?所有的自由梦想风花雪月,都要向现实妥协的,那些吃不饱饭。”
他用手盖住眼睛,“他和朝瑰从小生活得太好,衣食无忧,无时无刻不面对着别人的拥簇,根本没有社会阴暗复杂的念头,他们的现实用金钱和地位堆砌而成,从没有跳出过这个圈子,所以根本不清楚一旦自己去面对生活,这些自以为是行不行得通。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多活一些时日,等到止文彻底长大懂事,失去了薛家这块免死金牌也能安然生活,我才能瞑目。”
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上,除了叹息良久没有再说话。
薛荣耀二十多年前白手起家,牺牲了一辈子青春换回庞大雄厚的荣耀集团,可他发妻早亡,女儿工于算计心肠歹毒,儿子懒散成性不听劝阻,他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半天清闲日子,寂寞了二十余年的续弦,又在背后伸出了毒手,纵然他拥有数不清的财富高不可攀的位置,又能怎样,他这辈子到底无法善终。
有得必有失,这话听上去平平淡淡,可个中心酸滋味,真是苦得难以下咽。
“他喜欢和他志趣相投的,你去问问身边人家中有没有条件好喜欢画画的姑娘,为他张罗一门亲事,男人嘛,不看见自己喜欢的,不试着和女人交往,永远不会动结婚的念头,等下去也不是个事。你不想抱孙子啊?”
薛荣耀有些诧异,“你怎么这样关心他,他有和你透露过想成家的想法吗?”
“差不多吧。他很孤独,改变男人孤独只有事业和婚姻,事业做得太强大也会走火入魔,高处不胜寒反而更孤独,所以结婚是最稳妥的,也是最实际的。有女人嘘寒问暖督促提点,只要不是骨子里混的男人,都只会比现在好,而不是坏。”
薛荣耀眯着眼想了想,“胡科长家的小女儿刚刚从南艺毕业,都是搞艺术的,也许有共同语言,这两天我联络他,如果真能通过婚姻改变止文,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胡科长职位不高,但好歹是官门,总比普通家女孩气度好见识广,算是门当户对。”
“夫妻间的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很重要,门当户对不是迷信和固执,而是为了两个人的价值观与见识匹敌,才能有合适的话题,有共同的圈子,追上彼此的脚步,不至于因为失衡而造成困顿与分离,我很赞成止文娶一个豪门千金,他不适合普通姑娘,也不相配。”
薛止文对不该放在眼里的女人动了心思,对他对我都是坏事,甚至是致命的,会造成山崩地裂的厄运。
他必须尽快娶妻搬出薛宅,才能让萌芽枯萎,消除薛朝瑰的疑心,及时控制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势。
我陪他玩儿不起,他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享受了人世间一切的奢华与优渥,我走到今天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我连做梦都不愿去碰,我再也不想回到一无所有颠沛流离的岁月,我要狠狠握住我现在拥有的东西,薛止文的感情会害了我,我不允许任何人害我。
薛荣耀指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等明年开春,在后院种几棵相思树,过几年长成,我们可以带着心恕在树下荡秋千,酿酒。她那时也会说话,会跑会闹,我辞去所有公职,安心在家中陪你们母女。”
我想象他说的那样一幅画面,着实美好动人,多少女子毕生梦想与深爱男人岁月静好恩爱白头,那也是我的梦想,可我的梦想经不起现实的撞击,也经不起我曾经悲惨的警告,我知道薛荣耀口中的场景永远不会再出现了,相思树不相思,哪来长成后的样子。
我趴在他怀中,伸出手落在他枯瘦的背上,像哄婴儿那样一下下拍打,他觉得好笑,问我为什么要这样。
我忍回鼻子里的酸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会哽咽颤抖,“不说男人都是老顽童吗。工作强势之余,私下的生活里都喜欢女人把他当孩子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