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杜琛的话语太过直白,还是内里的含义戳中了在场诸人的心思,待这话音落下之后,席间气氛却是滞了一滞。
面对这样的场景,身为攒局之人的温老爷自得主动站出来化解尴尬,可他心中却难免对这些人家生了些鄙夷。
这也难怪。
在面对皇权和武将时,文官们便可被视作一体,但当内部倾轧之时,文官们却又是一个个的派系。
这样的道理放在世家大族身上也是一般,江浙的看不上湖广的,湖广的又鄙视西南的,而在江浙内部又划成了不同的派系,主打一个没有敌人盟友便是最大的敌人。
便拿此时来说,他温家位在华亭乃是正儿八经的耕读传家,而席间的这些人都来自浙南丘陵地带,论及根本却是靠着商贾之事才有了今日成色。
若换做年轻时,温老爷自会似平原上的那些人一般对这些山里来的不屑一顾,同座一席更是绝不可能。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多年前的波折让主脉遭了祸事,他们华亭这里的自也受了波及,其后华亭温家的实力便处在不断缩减之中,为防家道中落他也只有自甘堕落。
话到这里便中了要害。
因着朝廷的政策,多少年来华夏境内素来都是靠着土地过活的人家势力大些,家中势力大,中了科举的人就多,家族对官场上的事情就要比寻常人家了解一些。
有了这番前提,他自然觉得杜琛所言都是些场面话,待见席间众人那般反应自会觉得这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不过温老爷到底也是场面上的人物,不论心中有多鄙夷,却无一分被带到面上,可当他正想好说辞以缓解场中尴尬之时,却见一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老爷!宫里来人了!”
宫里?
话音传开,众人的目光不由投到了杜琛身上,可此时的杜琛比他们还懵,待席间众人都往船外看去之时他都未能回过神来。
拖了近两个月时间,他对完成腓力四世的任务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说到底,此时的大明还有偌大疆土需要收复,自无余力再管欧罗巴的事情。
只是他这个海关关长也再无其他,陛下如何会在这个时辰召见?
心中念头不断转动,身上的动作却无半点迟滞,待那内监出现之时,本还满当当地画舫却已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处。
“万岁爷口谕,传杜琛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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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琛想得没错,海关诸事虽然重要,但一点都不紧迫,若真是想于此嘱咐一二,自可等到天明再说,而他所见也证明了这一点。
当他来到乾清宫外之时,平素里都在暖阁接见朝臣的朱慈烺却端端坐在正殿当间,内里则已有数名红袍重臣肃然而立。
“臣,署理海关诸事杜琛,拜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起来吧。”
“谢陛下。”
对答之间,杜琛对大明礼仪的娴熟便展露无遗,若将那官话之中的怪异腔调当做方言对待,这杜琛却与寻常朝臣别无二致。
白种人、黄种人、黑种人。
此为后世西洋人给出的划分,但朱慈烺却知道大明百姓的肤色跨度极大,江南水乡的女子能够白到让所谓白人都黯然失色的地步,青藏高原的老农却能黑到让所谓黑人都望尘莫及的程度。
与之相比,所谓白人、黑人根本没有这种适应环境的能力,以颜色区分不过只是狭隘与无知的表现。
当然,这也是文化入侵的一个方面。
后世国力衰弱,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皆都将西洋人的一言一行当做圭臬,待到数百年后新朝建立,天朝上国的自信逐渐恢复,可那百余年间的潜移默化却让华夏百姓的思维方式都有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