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回到家里,先将杨桂安置睡下,又把银票仔细折好,放到贴身的荷包里。
春桃忧心忡忡地问:“姑娘,那个人能不能信得过,好几千两银子的铺面,就把钥匙给了他,万一他真做出假房契……他又是个官爷,咱们到哪里说理去?”
杨萱摇摇头,“不会,萧大人说可信,那人就是靠得住的……你在家里照看阿桂,我还想去干面胡同看看另外一间铺子。”
“不行,”春桃连忙阻止,“干面胡同走过去得小两刻钟,姑娘从没往那边去过,万一迷路或者路上被人冲撞了……”
尤其杨萱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完全是个不谙世事的深宅女子,保不齐有些闲汉会凑上前滋事。
“还是等少爷醒了,我陪姑娘一道去,两个人打听路也方便。”
可春桃若是跟着,杨桂也要带上。
两刻钟的路途对于杨萱来说算不得吃力,对于杨桂就有些远了。
总不能再为这点路特意叫马车,况且马车也不是随处都能见到,招手即来。
春桃也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又嘟哝,“春杏这小蹄子,忘恩负义拿腿就走,根本不惦记着姑娘待她的好。”
杨萱劝道:“人各有志,别总念叨她……我平常也不是没出过门,反正鼻子下面长着嘴,找不到地方就打听打听。总不能时时刻刻都三个人一起往外跑。”
话虽如此,心里终觉底气不足,往针线笸箩里找出剪刀,揣进怀里。
此时过了晌,暑气已不像正午那么难耐,路上有不少行人走动,也有像她这样单独的小媳妇或者小姑娘。
杨萱略略放下心,随之自嘲地笑笑。
抄家那天,她还不是一个人跑到水井胡同,又颠颠从水井胡同走到椿树胡同?
可见人被逼到绝境,是什么都不怕的,而现在她前怕狼后怕虎,那也是因为现在有了依靠有了指望。
如此想着,心里倒是坦然了许多,沿路打听了两个面相和善的妇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干面胡同。
干面胡同说是胡同,其实更像是一条大街。
路面比寻常胡同要宽大的多,足可以容三驾马车并行经过,胡同两侧店铺林立,几可跟灯市胡同媲美。
杨萱的铺面位于胡同靠西第二家,位置还算不错。
最西头是家点心铺子,叫做知味居,专卖苏式点心,靠东面那家叫做忘忧阁,门口大大小小摆了许多陶泥坛子,很显然是家酒肆。
周遭店面也大都是酒楼饭馆,其中卖点心的便有三家。
而据三舅母所说,杨萱的这家铺子之前也卖点心。
一条胡同扎堆儿卖点心,能卖得出去吗?
杨萱边嘀咕,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长久不住人的污浊之气扑面而来。
她忙把门大敞开,等浊气消散,这才慢慢踱步进去。
门口摆了张桌子,桌上横着两杆秤,还有一摞裁好的油纸。
隔着桌面三尺,再往里,左右两边靠墙均摆着长长的木架子,架子分三层,次第摆着柳条筐子并柳木托盘。筐子跟托盘许久不用,上面斑斑点点暗绿色的霉斑。
里间比外间开阔得多,盘了两个大灶台,另外用青砖砌了案台,底下可以放米面粮油,台面可以架面板。
杨萱正细细地察看,冷不防听到有人说话,“你是来接管这家铺子?”
不知何时,竟然有人走进来,就站在屋子当间,约莫四十左右岁,穿件灰蓝色长衫,面上堆笑,看着很和蔼,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非常精明的样子。
杨萱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两步。
那人瞧出杨萱的戒备,笑着拱拱手,“我是隔壁知味居的掌柜,姓陆,先前这家铺子的东家跟我是旧识,看到开了门,过来瞧瞧。你们盘下铺子仍是做点心,还是要改卖别的物品?”
杨萱心头一松,屈膝行个礼,半真半假地说:“家里长辈尚在外地不曾回来,只嘱咐我过来瞧瞧,至于要开什么铺子还没商量过……敢问陆大叔,这条胡同有好几家点心铺子,能卖得出去吗?”
一句话便露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