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活得很紧绷,就好像,在过往的全部人生里,都一直在用全身的力气,竭力地、拼尽一切地,想要去抓住些什么似的。
“我看你真是要变成菩萨了。”
童羡初这么说,语气戏谑。
但却又大概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将手里的烟碾灭,戴绒布手套的手漫不经心地缓缓悬出,任由正在飘落的雨丝落到手心,
“不过,我一般不捐款。”
祈随安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童羡初说的是什么,然后笑得不行,“嗯,这当然是个人自由。”
“我养母倒是和你一样,喜欢捐款,每年都往很多地方捐。”童羡初说,语气听不出来喜恶。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及她养母。
祈随安有种敏锐直觉,童羡初和这位时常存在于话语中的养母,关系并不普通。
“看来童小姐和家人的关系算是亲密?”
听她这样说,童羡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反问,“祈医生呢?你在修道院的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
祈随安语气随意,“有吃有穿能上学,健康长大没病生。”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没料到童羡初会突然冒出一句这样孩子气的话,甚至还是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完了,还又要看着她,似乎非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出漏洞不可。
祈随安笑得肚子痛,眉梢微微弯起来,语气柔和地说,
“那童小姐呢?”
“和祈医生没区别。”
“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她将这句话还给了童羡初。
童羡初不说话了,只是又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似燃烧的藤蔓。
两个人没再争执,没再试图要在对方这里得到最深一层的真心话。仿佛世界上最难的一个问题,就是弄清楚她们到底谁在撒谎,到底谁要吞一千根针。
或者是说,与这句话恰好相反,她们彼此默契认定的真理,是最先说出真心话,最先向对方袒露出柔软肚皮的那个人,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吞下一千根针。
于是双方都沉默着,和谐地,毫不回避地,试探着,像一场无声无息,没有谁先探出脚步的探戈。
就在雨丝逐渐变大,将一处老房子的天台,拢出一层薄雾的时候。
祈随安先移开视线,微微往上仰了仰喉咙,天台飘着雨丝,她的眉目分明变得潮湿,却显得越发清晰。
包括,眉心正中间,那点风情而迷离的红痣,像是要化成一滩水似的。
于是,她眼底那种自带怜悯的神性,也在这场潮湿的雨中,发酵得越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