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早已将手机无法挂断的通话界面切至后台,并脱离了手的碰触,牵引其前方悬浮处。
因为感觉极端危险,感觉其中随时可能有“蠕虫”钻出。
他看似表面随意第有感而发,实则精神高度绷紧,脚下不断拉近着与墓碑的距离,时不时关注一眼日历备忘录上有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新信息——文森特留下的日志仍在以几秒到十几秒不等的间隔频率一条条“读取”而出。
“谢谢你的肯定,当然。”
“华夏,东方文化的中心,东方神秘主义的发源地你们的国度对我的吸引力与着迷程度,比起东瀛或南亚印国等地更之为甚,这是我会乐意同你多聊聊的原因。”
此人的确什么都知道,的确就是那位斯克里亚宾!种种关键词在范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前世蓝星上的一切竟然真与现在的旧工业世界存在着某种莫名联系!
对方还在继续,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打个电话闲聊:“中文真是神奇的造物啊,极高的信息密度、优秀的单元逻辑、无限可能的意境与情绪张力、别具一格的成语与诗词、一层又一层的隐喻义,反转或递进”
“在天国中,重重腐烂的秘史侵蚀扭曲,时间的量度变得难以测量,身份和人格的伪装失去意义,所有的语言都呈现出一滩无序的脓水状但你看,唯独中文没有,不过是受了些字形的异化和局部顺序的颠倒影响,依然维持着之前的特征结构,多不可思议呵,我在神降学会里一直主张中文是神秘学的最优表达载体,在除开音乐、仅仅讨论语言的前提下会员们表示认可,但学习成效始终不太理想”
此人应该是早就识别出了我的身份伪装,可能是推演出来的,分析一个人身上各类繁多的秘史因素,是一位自创密钥的“衍”之执序者的强项,不过,“是范宁、舍勒还是拉瓦锡”对此人来说似乎并非重点,这类问题只有尘世里的人在乎。
范宁继续不动声色分析着对方言语中的细节信息。
与特巡厅高层人员的冷淡倨傲不同,此人似乎非常健谈,但又是自顾自地就着自己的话题无限发散和延展,不知无意还是有意。
至少就目前表面上展现出的,非要和波格莱里奇做个比较的话,两人性子迥异,但范宁觉得他们的精神都多少有点极端,比如表现不同但实质相同的一点:偏执。
话说回来,或许身边很多人同样是这么看自己的?
“所以,f先生,或者,scriab大师,你致电于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邀请我去给贵学会的成员们讲授中文吧?”
(本章完)
没错,手机那头的声音来源是f先生。
神降学会目前所知的领袖、会长、首脑。
与在“瓦茨奈小镇”怪异美术馆的第一次会面和交谈不同,那次的范宁更多是惊疑茫然,而这次,他已经确认对方就是文森特口中的那个“多事之人”和“危险份子”。
范宁下意识地在心中预演了“猛然回头”的反应,但实际是缓缓转身。
视野中的洼地积水荡漾着浓墨的黑与反光的白,近处十多米站的是跟随的六名队员;
远处几十米是地势高的岸边,洛德丽正在往自己的位置伸头眺望;
更远处是不多的亦步亦趋聚集过来的村民稀稀拉拉的影子。
“你为什么会古查尼孜语?”范宁凝神问道。
手机那头“呵”了一声,腔调仍然十分标准:
“显而易见的事实。而且其实你本可以表述得更准确一点。”
范宁眼中的光芒一闪,换了表述,也改成了同他一样的语言,不再说雅努斯语:
“你为什么会中文?”
其间他改变了持手机的姿势,从耳旁拿了下来。
屏幕中,通话界面的“挂断”已经接近淡化消失。
“其实,这是句多余的问题,伱心中已有猜想,而且对它具备信心,不是么?”
对方的发音非常无懈可击,却不具备前世范宁家乡的任何省份地域烙印,这让其听感带着说不出的错位与陌生。
“‘隐灯’小镇里的怪异美术馆的七色灯泡机关,原来是你的杰作啊,有一段时间里我倒是往错误的方向推测而去了不过,为什么当时要说霍夫曼语呢?”
范宁行若无事地笑了笑,双腿再度划开水面,往墓碑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