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闹哄哄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候在长阶下的沈却巴巴地往上头望,却并不见他家殿下的影子,恰好见一个面熟的小宦者从殿侧出来,沈却与十一忙跟上去,拉住他问话。
这小内侍乃是皇帝身边安公公的膝下人,虽不认得十一,但却认得常跟在雁王身边的沈却。
雁王府的亲卫皆有品阶,最低也在兵部挂了从七品的官衔,只沈却因背着奴籍,连个庶人也不如,当朝脱奴籍的手续繁琐,要王爷替他奔波是不能的,因此此事便一直拖着了。
但那小内侍看他一眼,还是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句:“问沈大人安,大人寻奴婢何事?”
沈却抬手比划,旁侧的十一便低声替他翻译:“里头出了什么事?”
那内侍忖了忖,将沈却拉到一边,又凑近了与他悄声:“才刚官家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几本折子和茶盏。”
说完他便将手中装着碎瓷片的木托盘递给他看,语气中有几分惋惜:“您瞧——上好的建盏呢。”
沈却看也没看那托盘一眼,只急急地手语:“此事与王爷有关吗?”
他比划,十一便替他口述。
“就是因雁王殿下而起的。”
沈却顿时又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问缘由,就听那小宦者又道:“不过官家这火并不是冲王爷的,而是冲着御史大夫发的,说他尸位素餐,成日抓着忠臣诬谤,要罢他的官呢。”
听他说完,沈却这才松了口气。
这小内宦朝着沈却笑笑,眼里冒着狡黠的光:“副相是那狱中屈丞的人,从来是与雁王不对付的,他下去了,也省得殿下碍眼——奴婢人微言轻,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沈却很识趣地解下腰际钱袋,将那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放进内宦手中托盘里:“一点心意,请公公笑纳。”
这句话不用十一翻译,小内宦自是笑逐颜开,也不推脱,只道:“我与爷爷心里都是向着王爷的,自不会叫王爷不明不白地出事,但请沈大人宽心。”
等下了阶,十一忍不住问他:“你方才给了他多少银子?”
“五十两。”沈却不紧不慢地答。
“五十两?”十一呆了呆,很心疼地一嘶声,紧接着又很不平地说,“你一月的俸银才不过十六两,你怎么舍得的?”
沈却不以为意:“交情是交情,若不使点银子,下回再有事,他就藏着掖着不肯说了。”
十一默了会儿,半晌后才又没头没尾地叹道:“你是真忠心。”
沈却在府里这些年,饭堂里怎样的伙食他都不挑,同僚们偶尔聚在一起玩几圈牌,他也从来不跟着,四季里穿的都是官服,只年节时才会被沈落半强迫地拉去裁一身新衣。
十一原只当他节俭,以为他要将那些钱银储着往后买间大院,娶贤妻、纳美妾,儿女双全。
谁知他勤勤俭俭,竟把蓄下来的钱财全充了公,且瞧他那性子,自己折了钱,是决计不可能开口问王爷讨的。
*
夜里。
沈却奉命到驿馆递了张帖子,又到城郊办了点事,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已是二更天了。
恰巧在殿外碰见了沈落,他忙问:“王爷可睡下了?”
沈落与他认识多年,纵使他手势打得飞快,也能一下明白他的意思:“没睡,方才还找你呢,遣婢子们去烧了水,要你进去伺候沐浴。”
沈却心里一紧。
王府浴房设于后殿,门未紧闭,一条门缝里泄出点暖融融的烛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