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清辉,山峦消沉,千里清霭,无风自冷,无障心如针刺,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暗恨已生,再无回旋余地,微微叹气一声,避开公孙玉那灼灼的目光,直起身来,走到载着棺椁的马车旁,命凌空子打开盖子。
扶苏面容很平静,没留下痛苦的表情,仿佛正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周身未发现有任何伤痕,只是血管凸起,血液发紫,越到下体越明显,疑似中毒,掰开下颚,舌头却没有变黑,很难确定是服食毒药。
公孙玉似疯癫般自述道:“自国破家亡的那一刻,我便是个死人,为了能刺杀嬴政,我修炼《烈女经》,按照经书服食上百种毒药,痛苦和煎熬我从未放在心上,因为那比失去亲人的滋味好受多了,我的血可以毒死一头象,只要依靠琴艺和美色入宫,嬴政破了我的处子之身,必要他当场毙命,结束我这痛苦的命运。”
无障听到此处,已知大概,无需查下去,缓缓走到公孙玉身旁,背对着她,仰望渺渺苍穹,凌空子没趣走开。
“可是我偏偏遇到了你,你的琴音令我倾倒,你的话语令人兴奋,你那身影令我挥之不去,每次见到你,我都有不顾一切与你在一起的冲动,可你却是一个薄命人,我也已别无选择,我们都没有未来,我们只能理智。”
“你没有杀嬴政我不怪你,但你只要将我献给他,我便可以杀了他,你不但没那么做,相反将我的计划全给毁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想让我活下去,可是大仇不报,我活着又有何意义,你连你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凭什么可以决定我的生死!”
“我嫁给扶苏完全是按照你的意愿,你不是我,怎知我的感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嫁给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这是在救我吗,你替我想过吗?”
“你的眼光又是对的,扶苏待我很好,他的话很动听,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不会委曲求全,我真的被他的真诚打动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是嬴政死了,扶苏便可能成为大秦的皇帝,若他一直待我这么好,若为他生下一子,那么我的儿子不就是大秦的帝王吗,到那时,何须复辟楚国,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你为我做的这个选择,你太聪明了,什么事情都想得很远。”
泪水涟涟而下,“我真是糊涂了,还存有那样的幻想,竟忘了那部分的毒是解不掉的,你是否想到了这一点,我的命运已经注定,无论你为我做如何选择,最终都会是痴心妄想,现在我什么都不是了,存在的唯一理由也没有了,他临死的时候没有怨恨我一句,还安慰我,让我忘掉仇恨,开心的活下去,那时我才发现,他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当我想要放掉一切去爱他的时候,他死在了我的怀中。”
无障转过身来,淡淡道:“别说了,我带你走!”
公孙玉咯咯冷笑道:“带我走,现在你才想起来带我走,我凭什么跟你走,你将我推给扶苏的那一刻你便没有了资格,要走,还需用你说,自扶苏死了那一刻,我便不想活啦,之所以等到现在,便是想要告诉你,我恨死你啦,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无障实在是强忍不住心头涌出的那口血,‘噗’的一声,喷得袖头鲜红一片,坐倒在地,凌空子急忙跑回来搀扶,无障许久才平稳了呼吸,有气无力对着闪过一丝悔意的公孙玉道:“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将你推给扶苏,可是我别无选择,我很快就要死了,我之所以留着这口气,便是去长平,完成师父的遗愿,我不想让你受苦,更不希望你去送死,而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我不怕你恨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想别人喜欢上我这个即将要死的人。”
“可是你给我留下了什么?”
这一句话犹如尖刀插入无障的心脏,无障语滞许久,在凌空子的搀扶下慢慢站直了身子,对着公孙玉那仇恨的目光,沉声道:“我会弥补我的过失,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无障走到扶苏的棺椁旁,从乾坤玉中取出婉娇拼死为他盗来的那颗‘九转回魂丹’,这也许是无障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凌空子一见丹药,便瞪起了眼睛,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能感受到那丹药中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忍不住开口阻止道:“小师父,这是不是小师娘为你冒死夺来的丹药,千万不要给他啊,你这是拿着自己的命去救他的命,太不值啦!”
无障没有理会,仰天叹了口气,放入到了扶苏的口中,凌空子虽气愤,确知阻止不得。
丹药一入口,四周的绵绵白气便钻入扶苏的鼻孔中,周身很快冒起了淡淡热气,血管中的紫色渐渐消退,血液开始缓缓流动,散发着金色流光。
无障探完脉搏,轻轻收回失去力气的手,没有去看公孙玉,淡淡道:“至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话音刚落,棺椁中传出一声呼喊:“玉儿!”
公孙玉睁大似乎在流血的双瞳,看着那萧瑟的背影,处在突然的惊变之中,所有的心酸、不甘、无助、绝望、怨恨肆虐着她的灵魂,最终凝成一块悔恨,将永远阻隔在那里,她知道,她真正的杀了一个人,失去了一颗心,这颗心,是最深爱着她的那一颗,可是,它已经不在啦。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也不知道是如何站起来的,如同行尸走肉般来到棺椁旁,看到了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扶苏说什么已听不见了,手牵在了一起,一只温暖的手,望向那个身影,在晨辉中已渐渐远处,脑中反复回荡着那句话,“两不相欠,恩断义绝!”
……
回到府中之时,无障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命人告知了蒙毅后,住进了厢房,一连三天,足不出门,谎称出城查案,禁止将他回来的消息告诉婉娇,但他知道,婉娇迟早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