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被再次起复的时候,崇祯皇帝也曾平台召对。
当时,崇祯皇帝问政于他,孙传庭当着崇祯的面就曾说出“欲破流贼,非有精兵二万,粮饷百万不可”的话。
崇祯皇帝当场面露难色:“粮饷百万……”
要知道,崇祯皇帝的内库里早就空空如也,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内帑早就被他花光用尽,而现下库里虽然还有永宁伯张诚进贡的一百万两银子,可他又怎能全都给了孙传庭呢?
如今的大明正值多事之秋,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而朝廷国库也是入不敷出,他这一百万两自然要用在刀刃上,一旦花光用尽了,还去哪里再搞来一百万两银子。
果然,崇祯皇帝沉思良久后,方才叹道:“朕……至多也就能给你三十万两。”
孙传庭对此也是丝毫不感到惊讶,他提出这“粮饷百万”的请求,其实也只是一个幌子,为的能使自己接下来提出的条件顺利通过。
他退而求其次,当场请求崇祯皇帝准许自己在陕西自筹经费,用以编练新军,实现他的“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理念,在陕西全境大力推行屯田之政,以及招兵买马等种种政策,希望朝廷能不加干涉,使其可以便宜行事。
对此,崇祯皇帝又一次沉默了,孙传庭的要求并不十分过分,此前他就曾允准张诚在宣府镇便宜行事,才操练出强悍的勇毅军。
不过,张诚毕竟是一介武夫,而孙传庭却是文臣,崇祯皇帝一方面希望他能练出一支劲旅,另一方面又担心过度放权,会使其势力膨胀,成尾大不掉之势。
这时他猛然想起陈新甲的话“若不想张诚难以掌控,就应扶持辽东吴三桂,甚或左良玉之流,使其相互制衡,不敢逾制。”
终于,崇祯皇帝下定了决心,道:“朕准你在陕西便宜行事,望卿能尽快练成劲旅,剿灭流贼,方不负朕之厚望。”
当日,崇祯皇帝更是在后殿设宴款待,为这些年孙传庭的委屈压惊,又问起他到地方后的施政措施,孙传庭一一作答,所言所语,颇合崇祯皇帝心意,对孙传庭的许多建议也是一一采纳,这让孙传庭内心激动不已。
兵部也尽复传孙传庭的一切官职,任他为兵部左侍郎,充陕西三边总督之职。
第二日,崇祯帝更下旨赏赐孙传庭精金、白银、袍服、布匹,还有赏功银牌一千余个,急令各部督办陕西地方所需粮饷,又再次平台赐宴,为他饯行。
…………
至此,孙传庭起复一事方成定局,京师也是人尽皆知孙传庭简在帝心,不惟在京各官纷纷邀请,更有许多人登门投靠,想要充当其行辕的幕僚。
这与往日那般清冷的现象,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孙传庭却大门紧闭,谢绝一切邀请和拜访,更以朝廷催促甚急为由,连夜带着两个家中仆人和几名幕僚就离开了京城。
此时原三边总督汪乔年已经败亡,闯贼的一支偏师尝试攻打潼关,好在有陕西巡抚冯师孔收集败兵,死守关隘,流贼不得破,陕西的危急局势稍缓,不过还是急需他前去主持大局。
虽然在心中十分挂念陕西、河南局势,不敢在京师多做停留,但是他出城后并未急着往陕西,而是带着一个家仆,催马急行直奔辽东方向去了。
去年发生在锦州的那一场辽东之战中,洪承畴也算是耗费了许多心血,虽然最后的胜利依赖张诚宣府军甚多,但洪承畴在其中的统筹调度之功,仍是不可磨灭。
所以,作为大明朝廷辽东代理人的洪承畴,也于崇祯十五年三月得封南安伯,并继续留任蓟辽督师一职,其实他也是一个雄心勃勃之人,他素以平定辽东之患为念,想凭此不世之功,留名史册。
可惜锦州之战既让他认清了现实,也更进一步激发了他的勃勃雄心,他认为张诚能做到的事情,他洪承畴也一定可以,所以他在辽东军事上便开始了一番暗中谋划,只是他的城府极深,从外表上暂时还看不出丝毫的端倪而已。
纵马疾奔之下,孙传庭已是十分劳累疲惫,可当他看到自己恩师面目更为清獾,身体消瘦,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不时还咳得痛心彻肺,即使如孙传庭这般心肠坚毅的汉子,也不由的心下一阵难过,眼中也噙满了泪花。
孙传庭一直以为,自己此次得以复起,恩师必然从中出力甚大,然自己却无以为报,他的心中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洪承畴在以前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且又是他的座师,然而以孙传庭那自高又自傲的心性,其实原本并不怎么将洪承畴放在眼里。
然而在经历过这几年的挫折之后,此时再一次站在座师洪承畴的面前,孙传庭内心之中满是感激之情。
此刻,见弟子持礼甚恭,又如此深沉内敛。
洪承畴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颇感满意,他十分和气地让孙传庭坐下后,才说道:“白谷啊,观圣上之意,对陕地之局势颇寄厚望,你赴任后更需小心谨慎,切不可负了皇恩啊!”
孙传庭面上神情恭敬地回道:“学生明白。”
洪承畴接着又道:“你曾言‘以秦兵卫秦地,以秦地养秦兵’”
孙传庭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来,面色坚毅地说道:“朝廷粮饷,难以为继,唯有在当地设堡屯田,方可募兵养兵,此法正是效仿‘以辽人守辽土’之制。“
洪承畴一副若有所思:“白谷啊,你可知这其中的难处有多大吗?”
当他看孙传庭眼神坚毅地默默点头,不由在心中一声叹息,道:“当年督师孙恺阳提出‘以辽人守辽土’之策,乃不得已而为之,然时至今日其效又如何呢?”
他看着孙传庭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道:“此事成了,你孙白谷也未必能留下好名,而如此事不成,则骂名必然强加于汝身,这些你可知晓?”
“呵呵。大不了身败名裂!”
孙传庭淡然一笑,道:“我自幼便熟读圣贤之书,现更是身为朝廷命官,若是只求自保,为了自身声名,而罔顾国朝安危,请恕我做不到。”
“即便是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更使家族蒙羞,子孙世代抬不起头做人,也无所谓吗?”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