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翰其实才是这一晚最晕头的人。
一个时辰前,西门翰还是只待宰割的羔羊。
突然被请到高府,听了篇宏大的计划,顿时热血上头,脱口吼出,愿为之肝脑涂地。
莫名其妙就成了以苏焕和高松为首的朋党集团成员。
当然也有好处,立即就从戴罪之囚,转为权势赫赫的兵部右侍郎。
高晋望着眼神清亮偷偷冲他眨眼的阿信,忽而觉得夹在这群老狐狸和小狐狸之间,很累!
“叔,您不必叫府里的公子过来,今晚的酒喝到这也就完了。”阿信的话是朝苏焕说,然后,视线绕着桌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把面前的酒盏反扣在桌上。
“我也不知道在您们这里是咋个说法,绿林道上称做‘盘道’,叔叔伯伯们,你们这是要盘阿信的道呀。”
高松尴尬地笑笑:“阿信你多想了。”
阿信起身转圈行了一个江湖抱拳礼:“阿信眼拙,见山不知拜山神,但阿信可不是不知好歹;今天能跟各位叔伯们坐一桌喝顿酒,可是够阿信吹三年的牛皮了。
阿信也看出来了,叔伯们是有话想问阿信,咱爷们就敞开了天窗,有啥说啥。
只要不沾阿信家里,您几位问啥,我保证,答的是竹筒倒豆子,绝对不藏私。
省得您们问的七扭八拐,你们累,阿信也累。”
西门翰抬手在阿信胸口捶了一拳,夸道:“小子,我就喜欢你这脾气!向南隔了一家就是我家,有空来找我喝酒,咱爷们喝酒绝不整叽叽歪歪的。”
如果没有前几日的变故,贵为一镇家主的西门翰,是在座所有人中身份最为显贵的一个。
经过惶惶不可终日,忐忑不安的几日,压抑到极点的时候,突然遇到阿信这样个洋溢着无视公侯的野性,性格直爽的少年,欣赏中夹带着羡慕,竟是喜爱的不得了。
戴志成笑容不改,把杯中酒仰头饮下,也反扣了酒盏,“那我就开个头,问一个问题,阿信是如何猜到我在刑部供职?”
“嘿嘿!”阿信双手抱胸,看着戴志成,“您脸上在笑,可眼里没笑意,而且脑子很忙,心里对谁都半信半疑。”言简意赅,一语道破了老刑名的特点。
高松打了个哈哈,“哈哈!阿信,是高叔方才听你提到,西魏国没有占山的强盗,越想越觉得有趣,就想要,,,,,,”
苏焕扬起手,抢着说道:“你别急着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阿信,叔承认是我提议来找你‘盘道’的。
实情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们。别看我们几个不是国公就是尚书,侍郎,都算得上是身份显赫。
可你不知道,也就是我年少时走出过西魏国,走马观花,在南梁转了一圈。
他们几个,谁也没亲眼见识过,西魏国之外是什么个样子。
刚你高叔提起你夸西魏国没盗匪,引得我们都很好奇,你。。。。。。。”
“小苏叔叔,您就直说,我是天下最大的强盗头子,绿林大天王的儿子!”阿信嘴角微翘,挂起了笑意,眼底却一片阴冷。
“当强盗也是被朝廷逼出来的,再说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叔,我大概明白你想说什么了!”阿信敛起了戏谑,少有的一脸正经,蹙着眉,稍作思量才说道:
“这事是您误会了。
绿林道不是东魏朝廷的敌人,跟西魏朝廷更攀不上朋友。
我在家的时候,爹让谢五叔教导我,关于绿林道,谢五叔曾说过一段话。他说,天下没有不想百姓安居乐业的君王,朝廷制定律法往往还会倾向于保护弱小者,只是通过一层层官员,贯彻到老百姓,十有八九就变了味,原本利民的国策,就变成了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工具。
所以,绿林道从来就不是反叛君王,反抗官府;而是在反抗各级贪官污吏。”
他起抬头,目光中无来由的带着怨恨,直视着戴志成,“您这样的官,要是放在东魏,绿林道最憎恨。
因为无论你们自身是不是贪官污吏,都注定是贪官污吏的帮凶。往往越是能力超群,越是害民深重。”
戴志成神情一愕,脱口问道:“这作何解?”
“因为你们只是被更高一级的官员用来做事的工具,一旦查案牵扯到上官,不知进退还要查,就会被上官收走赋予你们的权利。没了权力,之前向百姓许下的承诺,都等于放狗屁;而信你们能主持公道的百姓,喊冤也好,告状也罢,都是露了底,等待他们的必然是遭受到极其残酷的报复。
谢五叔将你们这些人比作,脖子上套着锁链,被人牵着的狗。
走狗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怎么能做到明辨是非,维护弱小呢?”
少年的一番言语,残忍无情,却又真实到无可辩驳,戴志成垂下眼帘,默然无语。
冯吉适时的插入,转换了个话题,问道:“江南百姓真的没有西魏国百姓富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