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和发愁中,新年临近,刚进腊月,远在杭城的李金蕊就打发管事拉了几十车各色年礼送到李丹若府中,李金蕊很是块做生意的材料儿,跟几个老掌柜学了几个月就上了手,极用心又肯吃苦,如今在杭州茶叶行里做的风生水起,年初,弟弟李云玮干脆辞了官,也到杭城和姐姐一起做生意去了。
李丹若吩咐将东西各样稍留一点,余下的都打发人送到了姜府。
大奶奶赵氏亲自过来看过一遍,吩咐婆子仔细点好收到库房里,苏二奶奶不管正事,闲事却一件不漏,听说前院收了几十大车东西,忙甩着帕子冲过来看热闹。
“哟!谁这么大方,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苏氏挤过去飞快的翻看着笑道,管事婆子从背后斜了苏氏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陪着笑容道:“还能有谁?是五奶奶着人送过来的,说是杭城的三姑奶奶打发人送的节礼。”
“杭城的三姑奶奶?杭城哪有什么三姑奶奶?三姑奶奶送节礼,怎么送到五奶奶府上了?她是姜家姑奶奶,还是她五奶奶家的姑奶奶?这巴接的也太过了吧?!”苏氏用力打着篓子里的茶饼子,阴阳怪气道,管事婆子抿嘴笑道:“是我没说清楚,不是咱们府上姑奶奶,是李府三姑奶奶,五奶奶娘家三姐姐,听说如今在杭城做茶叶生意,不知道多挣钱呢!”
“茶叶生意?”苏氏呆站了片刻,眼珠慢慢转了两圈,突然问道:“大奶奶呢?”
“在后头议事厅……”苏氏不等婆子说完,扔下一块杭绸,甩着帕子急急的往后面去寻赵氏。
赵氏正跟管厨房的婆子商量年三十守岁的菜品,苏氏一阵风般冲进来,推了把婆子道:“你先出去,我和大奶奶有要紧的话说。”婆子被推的踉跄了两步,恼怒的斜了苏氏一眼,只看着赵氏一动不动,赵氏好脾气的示意婆子先退下。
苏氏旋身坐到榻上,压低声音,看着赵氏神秘道:“老五媳妇娘家姐姐在杭城做茶叶生意,这事你知道吧?”
赵氏点了点头,苏氏又手一拍:“我还当你不知道!你看看,这节礼一送就是几十车,这还是送到咱们府上的,那送到老五家的还不知道多少呢!这一年得挣多少银子?!那李家二姑奶奶从哪儿拿的茶牌子?肯定是从老五手里拿的!你看看,老五这是失心疯了,咱们府上穷成这样,他不照应自家,有便宜送给别人!那李家二姑奶奶算什么?咱们这头穷巴巴、苦巴巴,这算什么?!”
“这是哪跟哪!”赵氏紧皱眉头,烦恼的打断了苏氏的话:“李家大老爷做着枢密院使相,就是五郎手里这茶牌子,说不定也是李府帮的忙呢,退一万步说,李家二姑奶奶这茶牌子就算是五妹妹给的,她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咱们也管不着。”
“你可真是高风儿亮节儿……”苏氏斜着赵氏,用力撇着嘴,拖长声音说到一半,仿佛想起什么,盯着赵氏冷笑道:“我又傻了,你跟在老五媳妇后头巴接成那样,这好处还能少了你的?就我是个实心眼儿傻的,这会儿才明白这事,你们都发了财,单把我们二房撇下。”
“你这是什么话?!”赵氏直起上身,盯着苏氏严厉道,苏氏从鼻腔里冷哼了几声,站起来,帕子甩着衣襟,仿佛拍打着看不见的灰般,拖着声音道:“当我真傻哪?!哼,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走着瞧!”
赵氏看着扬长而去的苏氏,只觉得胸口发闷,半晌透不过气来。
苏氏怒气冲冲回到院里,一只脚踩着垂花门门槛,错着牙骂个不停,却一时想不出什么主意来,这事能寻谁呢?寻老太太?老太太也不是个好东西,寻老爷?算了,刚从永州逃命回来,看他们看着老五一脸媚笑的样儿就恶心!寻老五媳妇讨个说法?苏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说不出为什么,她打心底怕她,要不,晚上回来跟二郎说说这事……
赶在春节前,八爷姜彦英日夜兼程,从雄州赶回了京城,看着晒的乌黑,却高大健壮,显得英气勃勃的姜彦英,程老太太高兴的说不出话,只拉着姜彦英不停的流泪。
跟姜彦英一起到姜府的,还有雄州吉守备的嫡长子吉青河。
吉守备武进士出身,也算是个有才能的,辗转辛苦了十六七年,一步步熬到从四品守备这个位置上,这一任眼看着还有半年期满,他在雄州这样的蛮荒之地一驻五年,立了不少军功,有苦劳有功劳,满心希望着能往上升一升,最好再调个好一点的差使,十月里听说姜家洗了冤,姜彦明又归了宗,不禁拍额庆幸,亏得当时自己有先见之明,待姜彦英如自家儿子一般,有了姜彦英这份人情,也许能和李使相搭上几句话,就是搭不到李使相那里,姜家还有个姜彦明呢,那可是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看来,自己这再熬上一步的心愿许就能成真了了。
吉守备和夫人商量了几天,打点了两万两银票子交给长子吉青河带上,细细嘱咐过,打发吉青河和姜彦英一同进京打点下一任的前程。
程老太太一边听姜彦英细说这些年的经历,一边打量着吉青河,二十出头,个子很高,比姜彦英还高出半个头,身材挺拔,英气十足,言语诚恳知礼,反应极快,是个好孩子……
傍晚,李丹若掀帘走进程老太太上房时,程老太太正满脸笑容的和赵氏不知在嘀咕什么,一见李丹若进来,忙直身笑道:“你来的正好,正要寻你商量。”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李丹若曲膝见了礼笑问道,赵氏抿嘴笑个不停,程老太太招手示意李丹若坐到炕上笑道:“和八郎一块儿回来的吉家大爷,你见过没有?”
“远远看了一眼,看着英气十足,老太太看中人家了?”李丹若反应极快,程老太太哈哈笑道:“可不是,我仔细问过八郎了,今年二十三了,早先说过一门亲,后来吉家驻到雄州,女家心疼女儿不肯远嫁,这亲事就退了,吉家老爷太太不愿意娶雄州本地女子做媳妇儿,可一家人在雄州,别的地方又不好说亲,就这么才拖到现在,八郎说那孩子人品好,性子温和,重情重义,若光论人品才干,是个极难得的,你看看,是不是正正巧?跟咱们莹姐儿哪儿都合适,他又是嫡长!”
“老太太既看中了,我去问问莹妹妹的意思去。”赵氏笑道:“若莹妹妹也觉得好,吉家大爷那边,就让八郎去探个话,就是吉家长辈都不在京城,这说亲……”
“吉老爷明年年初就满了任期,他是从四品,要回京述职的,也就明年年中,他们一家就进京城了。”李丹若忙笑道,程老太太笑着冲赵氏摆手道:“你去寻莹姐儿问问去,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可莹姐儿不一样,咱们谁也不能想委屈了她。”赵氏一边笑一边曲膝答应,出去寻姜艳莹探话去了。
苏氏蹬着块山石,站在假山后的凉亭边上,看着赵氏笑容盈腮的从姜艳莹院子里出来,微微眯了眯眼睛,心里犯起疑惑,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寻九妮子还能有什么事?难道是得了好亲?这两天没见有人上门,哪来的亲事?老五媳妇给寻的?这到底是哪家?苏氏想的出神,直到风吹的后背一阵凉,才裹紧斗篷,慢吞吞晃着步子往正院过去。
刚转过月亮门,苏氏一眼看到姜彦英迎头过来,苏氏忙笑着招呼道:“八郎这是往哪儿去?你妹妹好些没有?”
“二嫂,”姜彦英忙长揖见礼:“妹妹没事,劳二嫂牵挂。”
“瞧你客气的,这几年丰姐儿日子过的可怜,一想起她我心里就难过,我们姑嫂两个就是最苦的那两个,对了,这事吧,也只有我交待你,丰姐儿的亲事,你可得上心,说起来,她也就靠你了,这家里除了你,谁还把她的事放心上?要不是你回来,她还在庵里住着呢。”苏氏的话语重心长,姜彦英垂着眼皮拱手道:“这是二嫂偏疼妹妹。”
“唉哟,我不疼她还疼谁呀,你看看,莹姐儿比丰姐儿还小两岁呢,你看看她这亲事,从老太太到你五嫂,一门心思只忙莹姐儿一个,听说快有好事儿了……”苏氏甩了甩帕子咯咯笑道,姜彦英陪笑道:“二嫂还须慎言才好,九妹妹和吉兄的事老太太不过提了提,还没议定呢,吉兄父母都在雄州,来往不便,就是吉兄那边也没敢提呢。”
苏氏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来议的是吉家大爷,苏氏咯咯笑着正要再多说,姜彦英又敷衍了两句,借口有事,长揖告了辞。
苏氏兴奋的眉梢舞动,来回走了几圈,转身奔进月亮门,往姜艳丰院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