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殿下问起,他方知该案件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口中说道:“微臣惶恐!微臣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
可事到如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张毫均找过他的这事儿给说出来,“官官相护”可不是个小罪名。相比之下,“办事不力”还相对来说轻一些。
他悄悄抬眼瞧了一眼殿下,只见殿下似笑非笑,说道:“呵,孤还道是许大人竟是如此明察秋毫呢,朝廷命官的人命官司如此轻易地便水落石出了。孤还和旁人称赞许大人这般出众的能力,孤可是望尘莫及啊。”
此话一出,许知徽浑身一热,感觉一股血气往上涌,细密的汗珠从脑门上渗出。他顾不得去擦,便听得殿下收起了嘲弄的语气,命令道:“五日时间,将该案子的真相调查清楚报于孤!”
“是!”许知徽领命正欲退下,殿下同身边的贴身侍从说的话,让他双腿一软,又差点跪了下去。
“侍书,去吏部将大理寺的花名册拿来给孤瞧瞧。
不知不觉中,许知徽已经回到了大理寺。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大理寺寺正见许知徽有些精神不振,递上一杯热茶,关心道。
“无事。”许知徽在椅子上坐定,闭上眼睛暗暗舒了一口气。随后吩咐道:“将孙鹤的卷宗拿来。”
……
受了一番敲打,又忙忙碌碌地计划重查案件,年过半百的许知徽着实是吃不消了。正准备下值回去歇一歇,就见张毫均从外头进来。
“许老弟!走,晚上去明月楼喝杯酒!”张毫均说道,不等许知徽拒绝,就拖着他往外走去。
明月楼,京城新开的一家舞乐坊,坐落在华台大街最醒目的位置。这类“卖艺不卖身”的舞乐坊最早在南方兴起,里头的姑娘虽不见得容貌有多为惊人,但各个才气出众、气质绝佳,琴棋书画舞总有一两样傍身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月楼在京城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的眼中成了一处高雅之地,多喜欢在此点上一两个姑娘一边抚琴唱曲,一边宴请宾客;又或者,与她们吟诗作对,倾诉衷肠……短短几个月,明月楼便一跃成了京城最受欢迎的场所,说是日入千金也不为过。
此时,明月楼的一个包厢之内,许知徽正同张毫均坐在一处,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酒菜。帘幕后,明月楼的霖雅姑娘薄纱蒙面,双手抚于扬琴之上,传来悠扬轻柔的乐声。
“老弟,尝一尝为兄刚得来的这酒。”张毫均挥退了下人,执起酒壶,替许知徽斟了一杯酒。
许知徽浅啜了一口,点点头:“入口醇厚甘香,好酒!”又一口饮尽。
张毫均又替他将酒满上,似是闲谈般的问道:“老弟近日可还好啊?”
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的老狐狸了,许知徽哪里不知道张毫均是想从他打探些消息。只是,张毫均越是如此紧张,更是说明了孙鹤的案子并不简单。
“老样子罢了。大理寺嘛,都是些得罪人的活计,和老兄是没法比的啊。”许知徽也只当自己没听出画外音,只顺着张毫均的话说道。
“哪里的话。先前孙鹤的事儿还多亏了老弟,不然吏部可是要丢了面子咯。”张毫均见许知徽不接茬,只能将话给挑明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殿下将许知徽留下是否就是在谈孙鹤的事儿,只是他如今受人胁迫,有些惊弓之鸟了。不过他的直觉倒也没错。
“诶~老兄可别这么说,这起案件就是这么判的,可和老兄无关。”许知徽连忙撇清关系,又说道:“如是此话传到殿下耳中,往大里说可得落一个‘官官相护’的罪名啊。”
今日回到大理寺许知徽就重新翻看了孙鹤案件的卷宗。老实说,这起案件表面上看是证据完整的。故而,当时张毫均找上他的时候,他权衡了一下厉害关系,便应承了下来。官场上嘛,互相帮助总归是有的,又何必刨根究底呢?
只不过如今这件案子惊动得太子殿下亲自过问,恐怕就不是如张毫均当初所说的小案子。他倒也想从张毫均那儿挖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哦?如此简单的一个案件还惊动殿下了?”果然,张毫均上套了。
许知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惆怅道:“可不是嘛,殿下今日将我唤了去就是过问了此事,还让我重查一遍。”他悄无声息地看了眼张毫均的表情,见他面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又说道:“这明显就是服毒自尽,还有什么可查的?!”
张毫均端起面前的酒杯,脸上堆起笑来,说道:“殿下的旨意,我等做臣子的照办便是。来,喝酒!”
见许知徽又一杯酒下肚,张毫均执起酒壶,替他将杯中的酒斟满,说道:“只是,老兄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老弟查到有碍吏部名声之事,还烦请能告知一二,日后殿下问起,我也好回话。”
许知徽端起那杯酒,心中知晓,这案子怕是与他张毫均有些关系了。他只模棱两可的答道:
“若有能说的,老弟必定言无不尽!”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落入了霖雅姑娘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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