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听了这事,的确是急着出了门,贾敏只当他是去荣国府,也没细问。还是黛玉吃饭的时候不见父亲,唤人来问了一声,才知道竟是去了四爷府上。
“是公事吧。”贾敏蹙眉,还在想自己说的事,老爷到底听进去没有。
“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黛玉轻叹一声,今天有新揉的桃花饼,光闻着就一室清香,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贾敏挟着桃花饼的筷子就停住了,“他们还真敢打官司?”就算有九爷撑腰,国公府拼着一口气卖些东西也能还了这份银子,但得罪宫里的元妃又有什么好的。
“他们要的可不是银子。”黛玉一顿,十来万两银子看着多,对这些皇子阿哥来讲,又算什么。他们哪里是把银子放在心里的主,他们看的怕是另外的东西。
这几年,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八爷九爷十爷和十四爷绑在一起,任谁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九爷这时候把夏金桂和孙绍祖笼在手里,绝不是看中了他们手上的欠条,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哄了荣国府跟他们一路罢了。
荣国府别的不论,总有个宫里的贤德妃深得圣宠呢,怎么也是一份助力。
“荒唐,老太太不会应的。”贾敏一搁筷子,也想到此节,连饭都不想用了。
“是,老太太不会应的。”可是他们若能瞒得老太太不知道呢,王夫人是元妃的亲娘,要老太太同意什么呢。但这话,黛玉不想说,她不希望贾敏犯糊涂,又一头栽进去。好容易清醒过来,最好继续清醒下去。
贾敏虽然这样说,到底晚上没用多少,黛玉快睡的时候还问了一句,“母亲院子里还等着灯吗?”
沉香打发小丫头去跑腿,回来说,“不光院里点着灯,还打发了人去二门守着,等老爷回了,好请进去。”
黛玉便知道贾敏是要问个清楚了,她又不能拦着,便道:“都歇了吧。”
林如海正搂着贾敏的肩宽慰,“没有影子的事,你怎么想的这般多呢,我去见王爷,是公务上的事,和这些不相干的。”
怎么不相干呢,贾敏一说他便知道坏了。九爷打的什么主意,林如海脚指头都能想得到,最重要的是,二舅兄不能承爵,偏又有个坐上妃位的女儿。如果有人在爵位上头许下什么来,说不得二房就动了心。
贾敏安下心,“老爷这样说,我才安了心。看我,竟顾着问这些,还不曾问过老爷吃过没有,让厨房用鸡汤下碗面条过来可成。”
“在外头吃过了,热水烫烫脚,快歇了吧。”林如海摆摆手,今天晚上的谈话累的很,他不想再说什么了。
没几天,消息就漏了出来,人人俱知孙绍祖要和夏金桂成亲。贾府里头,也知这事不对头了。
凤姐一脸寒霜,倒梢着眉头,怒道:“他们敢,姑妈且等着我写信回去给父亲。”
一时情急,连娘家的称呼都出来了,王夫人按了她的手,“乖儿,银子能解决的事,哪里就要劳动你父亲呢。说不得,把另一头的事紧一紧,也就得了。”
“也只能这样了。”凤姐知道王夫人打的哑谜是什么,放印子钱的事,虽是王夫人的主意,却都是凤姐在张罗。这里头的利格外厚,平日里为着不出事,都是能缓则缓。现在急着用银子,少不得要让这些懒骨头动一动。
刚和凤姐商量完,贾政已经派了人来请王夫人。
“夏金桂不是认了你做干娘吗?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贾政在外头听到两人的婚事,颇为纳罕,再一想到这两人都捏着自家的借条,便觉得应该过问一二。
王夫人满脑门的官司,没生好气的说道:“这门干亲再也别提,就是个惹祸精。”
得罪了十三爷府上的格格,并被掌嘴的事,这才告诉了贾政,却瞒过了她带着人去林家找场子的一节。
“一个小格格,能记什么仇,当场打过了也就罢了。她现在投到九爷的门下,既然认了干亲,就送份礼吧。”贾政爱面子,他可不愿意别人把他们借条的事宣扬出来。
“知道了,老爷。”王夫人再不愿意也不能拂了贾政的面子,只得应承下来。
女方有添妆一说,王夫人必是不会亲去的,派了身边的妈妈去了。送了一对镶青金石的对钏儿,带回来的话却不甚好听。
“夏小姐提了借条的事。”嬷嬷哪里敢照实说,夏金桂说的可真难听,什么官太太有这等闲钱添些面子货,倒不如倒腾倒腾把银子给还了。好歹家里出了个娘娘,怎么娘娘赏的园子倒叫他们去修。若不然,把这大观园分了一半给夏家,这银子不要也罢。
听的嬷嬷脸皮发烧,臊的不下来台。也幸好旁边没人,不然真真是丢脸丢大了。
“果然,商户女就是商户女,眼里哪有情义,只有臭哄哄的阿堵物。”王夫人只能又跑一趟,催着凤姐快把外头的帐给收回来。
凤姐一叹,“已经在往回拢,可若是逼得紧了,那些烂人把心一狠抹了脖子上了吊,又是一桩头痛事。”
王夫人把唇一咬,“这可怎么是好,夏家这个再不能善了。”
“不然让薛家再挪借些,总是自家人,好说话。”凤姐想到王家好几个女人都在帮着贾家东挪西借,他们自个儿倒是坐的安稳,也连叹了好几声。
“再不能够,你表哥刚接下了事,要一大注本钱盘货,还要出一趟远门。”穷家富路,更别说是这等富贵人家,薛蟠这回带走的银子定断不会少。短时间,怕是没法再顾得上他们了。
凤姐没法子,急的嘴边都上了燎泡,平儿给她泡了清火的茶端进去。细声细气的劝道:“往年都不是这样办的,今年改了样子,少不得一些人要卖儿卖女,若是再有些逼的狠了,怕是要闹出人命。”
“我怎么不知道,话都说了,可婶娘哪里肯应。面子也要里子也要,可不就是我活受罪。”凤姐说到这里,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她历来是个好胜心强的。当初应了这门亲事,头一桩就是因为这爵位。
可看看现在的日子,琏二爷跟她不是一条心,还整日在外头沾花惹草。家里头说是凤姐管着家,实则是拿自己的嫁妆往里填。偌大一个荣国府,从老到小,填到何处才是个头。
就说这放印子钱的事,原不是她自个想的,王夫人寻来的事,自个不做却点了她去做。不做就是坐吃山空,做了几年家里的日子才缓过来。又要修园子接驾,幸得薛夏两家出了银子这园子才修得了。
接的是王夫人的亲女儿,可这债呢,不就是背在了荣国府的身上。这爵位就象个胡萝上吊在前头,为了吃着就要跟驴一样不停的拉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