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直是钟凡遇见的配合的“鬼”了。
或许是知道跑了,或许也是因为肩骨被完全捏碎,阿玉此刻已然动也动。她没有钟凡,也没有晏明光,目光飘飘地落在那已然碎裂的镜子上。
镜子倒在地上,也照不见她的脸,她看见什么,却又好似就想这么着。
“你们……你们是观音庙请来驱鬼的人吧?”
钟凡嘴欠地想回一句“驱你才对”,但着阿玉这模样,又想起这姑娘一直以来很在意容貌的样子,此刻像是个xxxx一样狼狈地趴在地上,想来是不想和那脏污的“鬼”字再挂上联系。
现在不敢挑战这姑奶奶的情绪,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阿玉反倒自己说:“是了,是驱鬼,是镇我。你们想知道的,无外乎我为什么要杀那些人,又为什么观音镇弄成这副样子?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或者惊天动地的原因,只是我……”
“我喜欢一个人,有心上人,的心上人美艳无双,我比上……只好想个法子,变好看一点啦。”
晏明光低声说:“这世上没有改变人心的法子。”
阿玉笑了。
她本就浑身是伤,这笑牵动了她全身,她笑得上气接下气,呼吸间都仿佛灌着她喉间的血。
良久,她才说:“是,这世上那么多法子,偏偏没有一个能控制人心的。所以我没办法,只能寻了个邪法,吸取那些人的精魂,改变我这让他上了容貌了。至于那些人……能中了我这种夺人精气的歪门邪道,自己也是什么好东西,倒是那些小心到我这个‘鬼’杀人的人,我只能送们一程,或者让他们啊……疯到再也指认不出我来啦……”
“姜静云……她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是沈员外自己坏事做尽,后怀疑到他曾经害死的人身上,哪有什么姜静云的厉鬼啊。”
这女子只是万花楼中不起眼的一个下人,住在这只有床幔妆台的小屋里,每日里在这销金窟中来来回。没什么花楼里女子的红颜薄命,也没什么跳脱出这一方小地的能力,上去普通得扎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
也就燕危给她赎身钱的时候,她那恭顺的眉眼会变上一变,同客人笑上一笑,局促地说一声“谢谢”。
钟凡无言了半晌,这才缓缓道:“纠缠了整个观音镇五年的怨气,竟然全出自于你一人的私心。”
“你喜欢的人是谁。”
阿玉说话了。
这其中还有一处极大的蹊跷,钟凡接着道:“你说姜静云只是一个幌子,她根本没有化作厉鬼,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做的。我信这一切事情都是你做的,但姜静云……你去过沈宅吗?”
“我没事去那里干什么?沈员外怕姜静云报复,疑神疑鬼,但我又是姜静云,我杀干什么?活着,还能不知不觉地帮着我,这一切推到姜静云的身上……”
钟凡叹了口气:“你觉得姜静云是个幌子,你其实才是那个幌子。”
阿玉一愣。
“你如果去了沈宅,就会发现,姜静云尸体所在之处怨气滔天,幸亏有法师封印,这才暂时封锁住了那些怨气。我们能找到你,也是从那怨气地,寻着根源而来。”
晏明光颇为怜悯地看了阿玉一眼,“你是棋。”
下棋的人是谁?
阿玉口中能够替她改变容貌的邪法,实则吸取了那些死人的鬼气怨气,全都送到了姜静云的尸身所在之地。她既然这么做了五年,容貌也没有改变多,足以说明,这一切所得,并没有反哺到她的身上。
“你是说……我吸取的那些精气……”阿玉的嗓音抖了起来,“全都……全都到了姜静云尸身上?”
“我说小姑娘,”钟凡摇头,“那不是精气,那是死气。我也是见识过那些怨气的,那东西或许真的能让你变得好看一些,但主要的作用必然不是这个。怨憎死气,死人沾了是好物,活人沾了,可就是要变成死物的。”
眼前这姑娘可不就是像一个活着的死物了吗?
钟凡还想着要要想个法子,套问出阿玉喜欢的人是谁——那人极有可能便是利用阿玉凝结这些死气的人,可阿玉却轻笑了几声,双唇微动,骤然唱起了什么歌。
凝神一听,是柔进骨子里的戏腔,裹着冰凉中最后一丝温意,浸在满地狼藉中。
她唱得是含糊,钟凡和晏明光只能听出这隐约是哪首熟悉的戏文,却又听不真切。
这戏文在阿玉的喉咙里滚过几句,骤然戛然而止了。
钟凡一愣,只见阿玉骤然整个人软倒在了地上,那沾满血的侧脸贴着地上的齑粉落下,戏文同她的性命一道没了。
晏明光下了断言:“她自尽了。”
也知阿玉用了什么自尽的方法,左右是和死气有关。那些长年累月堆积在她身体内的死气在这一刻蔓延到了她全身,她才刚刚咽气,浑身上下便开始冒出脏污难堪的尸斑,尸斑迅速蔓延,腐朽了她的身体。
过片刻的功夫,偌大的一个人,便直接腐朽在了晏明光和钟凡的面前,连骨头都没剩下。沾满血的红色衣裙迅速塌了下来,浸泡在臭天滔天的尸水和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