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实在不太光彩的帝王家事,没有真正下诏之前,除了朝中身处高位的几个大臣知晓,不会沸沸扬扬地传扬开来。而丰台这样偏僻的小县,消息又得比其它地方迟上一月半月才会传来。
若不是从李明海信中得知此事,易缜对此也全然不知,虽然颇为在意,然而这时真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鞭长莫及。他只能请李明海对此事此事多加留意,若有什么消息,劳烦信中转告。
这一来一回,总得要数天的工夫,也不知是否京中已经风平浪静,李明海那边再无关于此事的消息传来。易缜纵然想支持支持青帝,但总不能再跑回京城去一探究竟。于是也就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过眼前自己难得的安生日子。
丰台当地的百姓除了少数人依靠打猎采药维持生计,其余多半是农户。入了秋后,官府便开始忙碌起收粮缴税的种种事宜,易缜也跟着长史往乡下跑了几处地方,见有的人家全是老弱,虽说民风淳朴,这时节邻里家家都缺劳力,一进也就顾不过来。
他出京时带了十数名侍卫,原本是防备泽国余党再来滋扰。然而他出京这事办得着实严密,外人不曾得知半点风声,这半年多来一直都没什么风波。易缜见那一干子人闲着也是闲着,除了留下四五个人看家,每天便把其余人都带上,见到有需要帮忙的人家,便让他们去搭把手。这些侍卫多半也是从寻常人家里一步步走出来的,最近在家中又闲得发慌,对于他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
易缜从前见识过的是何等的富贵,除了封地的税赋年俸,侯府名下还有不少的商铺田庄。家底着实殷厚。他说自己是富户,并不算是诓骗秦疏。官府给的俸银,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自然就没有贪墨的心思,全不似从前官史那横征暴敛,百姓纳粮时以好充次,从中谋利,一时交不出来的,他也颇好说话,肯宽容数日,
这一来乡民颇多感激,所到之处无不受到热情款待。他们虽拿不出多少好东西,然而胜在心意真挚。易缜瞧着那一张张质朴的脸,只觉得比任何恭维都来得更为受用,奔波劳苦全不放在心上了。
飘飘然之余,他不禁有些感慨百姓日子不易,田地里庄稼才收过,便又要忙着耕田翻地,预备再撒一茬小春,整年忙碌辛劳不说,那点收成,一多半还得应付官府赋税。此外也觉得自己自己从前种种挥霍浪费,委实不该。
易缜摸着下巴沉吟道:“回去是不是也该让管事的把地租给减免减免。”
青岚在一旁笑答:“这是主子仁厚。”
好话谁不爱听?易缜在外人前还把持得住,眼下只有自己这几个手下的弟兄,也便十分不客气了。熏熏然地领受,欣然点头道:“那是。”
一行人有说有笑,一路打马而回,丝毫不觉辛苦。
简安正蹲在内院的大门口数蚂蚁,时不时的探头张望。见到易缜回来,猛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朝着他跑过来。欢呼一声道:“爹爹,你回来了!”
易缜倒是真心想对这孩子好,然而这小家伙不知怎么的总有些怕他,平时都只黏着秦疏,不太和他亲近。
眼下对他这么热情,还真是绝无仅有之事,破天荒地头一遭。易缜被他一声爹爹哄得心花怒放,都有些受宠若惊起来。迎上前两步,将他一把抱起来,举在空中转了两圈,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真乖。”
易缜一面抱着他住里走,一边问他:“你小疏爹爹呢?”
简安不回答,低头去翻他的袖子:“爹爹,梨呢?”
易缜掏出个梨子给他,简安看了看,把手背在身后,不接,又说:“枣呢?”
易缜微微一愣,笑道:“枣也有,一会让人拿来给你。”
简安却好像不满意,努力的想了想,接着问:“柿子呢?”他把所知道的果子一连串地问下去,一直数到核桃,这个终于没有。简安却似乎是松了口气,一口咬定:“就要核桃。”
易缜都顺着他,口中答道:“好好好,一会就给你买核桃。”
“我现在就要,我要去自己摘。”简安道,眼巴巴地望着易缜。“爹爹,我要摘果果,带我出去摘果果嘛,去嘛去嘛。”
易缜只当他小孩子随口胡说,只一笑作罢。简安不干了,从他怀里挣到地上,抱着易缜的脚开始撒娇,把小身子扭来扭去,拧成了麻花一般,哭闹起来:“我要去山上摘果果,我要去啊,爹爹带我出去嘛,呜……”
他闹着闹着,身子往下挫,眼看就要滑到地上打滚,突听秦疏的声音叫道:“看地上脏。”简安立即站直了,仍缠着易缜不放。
易缜闻声看去,正见着秦疏从转角处缩回头去,被他看了个正着,顿时吓了一跳,也不好意思再躲了,磨磨蹭蹭地走出来,却扭着头故意不朝两人这边看。
易缜看看脚边撒娇耍赖,花样百出的小家伙。再看看秦疏别别扭扭的模样,前后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家伙那懂得这样拐弯抹角,而且问他要梨要枣的那口气,完全像极了小疏。
前几天银瓶告了假回村去帮忙,走时向他许诺,说时来时会从老家摘柿子摘山楂带给他。他便牢牢地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