闾丘文月要乞死,闾丘文月也未必不能死!
“宗正大人,您要说太祖、文帝,乃至于紫虚道君的失败,本座难以苟同。”巫道祐认真道:“六合天子是开天辟地以来至高的伟业,要超越三代人皇而存在,无数英豪为此摧折,而亘古未有成者——也是现在这些事情能够相比的吗?”
姬玉珉与他对视:“靖平沧海一事,亘古就有成者吗?今帝坐朝而望沧海,落子而动风云,一朝天路横跨,海族狼奔豕突,我以为,显极武功!”
巫道祐只问:“但结果呢?”
“结果是在超脱者的搅局下失败了,那又如何?你巫道祐没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吗?我姬玉珉有!我想当今天子更有!”
姬玉珉高声道:“昔日南楚淮国公,两证绝巅而跃其上,终止于陨仙林中超脱者。那亦是局外之因,算外之果,你能说左嚣不是英雄人物?但左嚣没有再来一次的资格了,我们景国却还有!我们既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又有从头再来的资格,试问,何以称悲,何以不安,如何作今日之情态?!”
他的姿态已是极严厉了:“巫道祐,你比我年轻,却比我老朽!”
“哈哈哈哈!”在这中央大殿,巫道祐笑了起来:“我比阁下老朽!是的!”
他收敛了笑容:“因为什么?我在天门外,你在宗正寺。我为天下事,你为一家事!正如南楚星巫将尽寿,正是从来忧思催人衰。我老得比你快,不是理所应当吗?”
“勇气,资格,这是两个多么漂亮的词语。我正视它们了,你正视了吗?它们从何而来?是你一言起,一言无,还是四千年积累,亿兆人奉献,无数血汗才堆成这样的筹码呢?‘从头再来’这四个字,宗正大人,你说得太轻巧了!你可以从头再来,陛下可以从头再来,于阙死了,斗厄军没了,他们还能从头吗?!”
终于是聊到当今景帝姬凤洲了。
北天师巫道祐口中,终于有了“陛下”这两个字。
所有人的呼吸都绷住了。
而姬玉珉道:“不是我说得太轻巧,而是你看得太轻佻!”
他站在这大殿之中,受百官之注视,大手一张:“上国天君,永昭六合,中央皇帝,诸天第一。姬姓皇族御极四千年,宗府事即是天下事,天下事不见得是道门事。你好像不明白,我们站在中央大殿,脚下是景国!”
“是我不明白吗?”巫道祐大步而前,与之对峙,须发张舞:“我看是你忘了,中央大殿是怎么来的,景国是怎么建立的!”…。。
这——
满殿文武,已是惊了。
怎么就吵到了这个地步?
要说出这样严重的话语吗?
河底的暗涌已经冲出了水面,天京城建立之日就留下的裂隙,要在今天再次被撕裂吗?
四千年来,道权皇权错综复杂,彼争我夺,直接撕破脸的情况,也有几次。
基本上每一次都带来了巨大的权力变化。
有的人乐见其成,有的人惴惴不安。
这艘引领人道洪流的堂皇之舟,今日又要如何转向?
姬玉珉的态度固然强硬,道门这次看起来也是半点不肯退让。
大家都有点不管不顾的意思了。
只是不知大罗山、玉京山、蓬莱岛,又分别扮演什么角色呢?
“这个国家是怎么建立的,巫道祐,我比你清楚。”终是姬玉珉的语气先缓两分:“如果你想学习当年的历史,可以找个时间来宗正寺,我一一讲与你听。但今天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讨论这个国家的未来。亿兆百姓的未来,人道洪流的朝向……巫道祐,你知道我们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今日你虽颇多傲慢之言,但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那高处的位置,不是让人坐上去看风景的。”
这位开国勋臣、宗室长者,高声道:“诚如太祖当年所言,欲成大业,必有大险,畏畏缩缩,谈何立国!若没有开天辟地的勇气,若不敢为人之所不敢为,没有成人之所不能成的决心,何以承担天下,说什么泽被苍生?”
巫道祐提及太祖,提及文帝,自是为了表述今帝大不如。
姬玉珉作为景太祖的弟弟,景文帝的叔叔,对这两位无疑更有发言权。他也提太祖,也提文帝,却是说今时未必不如旧时,今帝未必不如祖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