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鸽传信之法,虽然古已有之,但却并不盛行,诸如张九龄这种驯养精妙的则就更少。
这一对信鸽是他在乡里便已经驯熟,看起来自然不及猎鹰斗鸡那样显眼,但实际驯养的花销却更胜数倍。若非真心仰慕李学士,他实在不舍得赠给旁人,之前京中不知多少贵胄子弟或是动之以情、或是诱之以利,他都没舍得割爱送出。
没能见到李学士当面分享爱好自是有些遗憾,但张九龄还是耐心的将信鸽的饲养并使用的方法向府上家奴耐心解释,并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心得小册送了过去。
“有此一对飞奴传达简讯,虽千里之遥亦非遗世孤立,盼学士能笑纳飞奴,若能用于家人倾诉别情,亦是今日冒昧来访的一份致歉之礼!”
说完这话后,张九龄便起身告别。
其人刚刚告辞离开,李潼便从内厅转入。他当然不是急于偷窥张九龄风采如何,毕竟几天后殿试便能见到,而是想到刚才一时疏忽,竟将自己亲笔书信送出,想要追讨回来却已经来不及。
不过这会儿亲笔书信的问题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他的书法举世称赞,李学士既是旧友、学的酷肖也没什么。满腔的注意力都被桌案上那一对信鸽吸引过去,等到门仆送完宾客转回堂中递上手册,他便小心翼翼的将鸽笼往内堂抱去,要同娘子介绍分享这一对趣物。
“这一对灰鸽真的有如此神异?”
内堂中上官婉儿哄睡了儿女们之后,回到堂中与夫郎并席而坐,听到李潼眉飞色舞的讲起这对鸽子的异能,自是满脸的质疑不信。
“娘子若不相信,大可一试!”
虽然说李潼也有些怀疑,但张九龄训鸽的本领那也是名传后世的,听到娘子的质疑后,当下便要放开鸽笼试一试。
但好在他又看了一眼张九龄留下的手册,这才讪讪说道:“原来这一对鸽子乍入生地,是要先精养上一段时间,才能彼此间虽有千里之遥、也难阻一情的牵连,能够飞渡关山赶回相会。”
上官婉儿虽然仍不肯相信,但却喜欢夫郎所描绘的这种痴情意象,于是便说道:“若这对鸽子真有如此长情的异能,那倒真值得精养起来。不贪它们能飞远传书,只爱这一份无从阻挠的痴情!”
信鸽传信的生物理论自然不是因为彼此痴情,但见到娘子一脸的喜爱之情,李潼便也不卖弄知识、解释更多。
他埋首看完张九龄留下的手册,心里不免生出一个要搞大来做的念头。
虽然说信鸽传信除了驯养手段之外,鸽子放生于野外也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是不可传递什么重要的讯息,但哪怕只是日常的讯息传达,若能搞一搞似乎也颇有用途。
尽管张九龄手册里有关驯养、维护等各种细则极多,这对普通人而言自是一个难题,可是大内中鹰坊之类的人员设施皆有,尝试一下似乎也并非不可。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到效果检验一番再作尝试。总之张九龄送出的这一份礼物实在深合李潼的心意,以至于夫妻两逗了一晚上的鸟。
且不说李学士家中趣致如何,张九龄返回借居的府邸中便打开了李学士的书信,入眼便是筋骨雅致端庄的圣金体书法。
这书法是当今圣人所开创,一经面试便大受士林称许仿效,到如今甚至已经成了国学书体典范,像科举铨选之类的书面事务常常都以此为正体。虽然不是朝廷的硬性规定,但也已经是世道之内的约定俗成。
张九龄虽然出身岭南,但对这一书体也并不陌生,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他并没有见过圣人的亲笔书帖,但见到李学士的书法后,又不免赏鉴一番、自叹不如,只觉得这位学士书艺皆佳,实在是当世罕见,难怪能长久的圣眷浓厚。
感叹完李学士的书法后,再看书中内容,张九龄不免更加的入迷,只觉得李学士不只是他诗词才情上的知己,在学术治业方面更是一位能够洞见他五脏肺腑的良师,直将他学养优劣方方面面都点评出来。
“唉,无奈缘悭一面啊……若能缘幸得列三原门生,哪怕应举一无所获,此番入京的长行也是夙愿得偿啊!”
将李学士的书信阅读一番后,张九龄便长身而起,向着李学士府邸方向长施一礼,虽然彼此尚未见上一面,但他心里已经将李学士作师长知己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