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毫无留恋地驱车离开南京向东而去,走得非常的干脆,非常的轻松,一路上与二叔有说有笑,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阅历深厚、精明过人的二叔能够理解郑毅此刻的心情,隐隐感觉从此以后郑毅恐怕不会再来南京了。
听完郑毅的详细通报,二叔也为郑毅能远离南京这个是非之地感到高兴,哪怕要在两个月内为南京政府和中央军运来十二万吨粮食和食用油,也远比被羁绊在南京轻松百倍。
郑毅同样有种预感。
经过此次南京之行,蒋校长不会再对他进行招揽了,否则绝对不会在长达八天时间里没有一次召见。
同样的,俞飞鹏和身在杭州的周骏彦两位前辈,恐怕也彻底死了这份心,郑毅也就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回程的路上艳阳高照。
用沙石泥土铺设的公路尘土飞扬,尽管路面仍是坑坑洼洼,没有一段连续两公里长的平坦路面,但也没了不知深浅的一滩滩积水。
大马力别克轿车的速度要比来时快了很多,夜幕降临的时候,郑毅已经驱车进入繁华的沪海市区,回到法租界的住处洗澡更衣完毕,再泡上壶香茶,点燃支香醇的雪茄,时间尚未到晚上十点。
或许是解决一大难题后的兴奋所知,郑毅仍然神采奕奕精神饱满,反而是修炼近三十年的二叔没了精神,洗澡更衣喝下杯茶之后,打着哈欠,返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由于公司现有的员工都是从冯敬斋那里调来的,之前需要押送一船重要货物运到上海的郑毅,也没有带来无线电台和情报人员,与香港之间的无线电联系也就无法办到,郑毅只能把需要办理的诸多事务写下来,按照轻重缓急,标上特殊符合,等待明天上午通过租界电报局逐一发送至香港。
此后连续五日,郑毅都忙着华丰公司的买卖,其中三个晚上被冯敬斋拉到沪海名流举办的宴会上,并与满怀感激的杜月笙见了面,并单独进行一个多小时的亲切交谈,郑毅的名声也随着诸多工商名流的热议和吹捧,逐渐被沪海各界所熟悉。
有件趣事与郑毅的名气一同传播,而且一夜之间成了上海市民津津乐道的谈资:
六月十五日傍晚,郑毅在姐夫冯敬斋的陪同下,开着三辆黄埔滩最豪华的轿车,携带丰盛昂贵的厚礼前往豫园西麓,登门拜见拐走了人家女儿却从未见过面的老丈人刘老夫子,没想到刘老夫子见面就给了郑毅一巴掌,然后退入院中,紧闭大门。
令数百围观民众钦佩的是,声名显赫、长相威武的郑毅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站在门前大声认错,百般哀求自己的老丈人予以原谅,结果刘老夫子不但没有原谅,还从院子里扔出几块砖头,当即把停在门前的那辆豪华轿车的挡风玻璃砸碎,吓得冯敬斋立马拉着郑毅钻进车厢,逃之夭夭,逗得越来越多的围观民众、街坊邻居哄然大笑。。。。。。
唉声叹气的郑毅灰溜溜回到冯府,大姐郑萱一眼就看到他肿起的半边脸,一面埋怨刘老夫子不通人情,一面去拿湿毛巾让郑毅擦脸。
冯敬斋躺在沙发上,乐得不行,心想你这小子聪明一世,这回终于让我看到你吃瘪了吧?
郑毅知道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这个疙瘩,干脆让其自然,不去想他了,所以看到冯敬斋幸灾乐祸的样子,也没有生气,笑了笑对满脸关切的大姐问道:“今天报社收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郑萱拿起个香瓜,为郑毅削皮:“最大的消息仍然是二中全会不断公布的一个个决议案,其中有两项决议引发新闻界的热议,一是正式提出禁绝云片,二是统一货币,我正想问问你对此有何看法呢。”
冯敬斋嘿嘿一笑:“南京那帮人竟然还有脸提什么禁绝云片?谁不知道全中国八成以上的云片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就连老蒋手下的心腹将领都在经营云片生意,更不用说全国各地的大小诸侯了!”
“至于统一货币,更是痴心妄想,这事最终还得看英美列强的脸色,正如二弟之前所说的那样的,三五年内能有个头绪就算了不起了。”
郑萱看到弟弟连连摇头,知道这两个消息对他没什么用,想了想再告诉郑毅一个上午刚刚收到的消息:
“之前你不是挺佩服小诸葛白崇禧吗?上午我刚收到长沙记者站发回的电报,何健指挥的第四路军三个师占领桂林之后乘胜追击,于最日下午一举攻破桂系大军设置在柳州以北二十公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占领桂省中部最大城市柳州城了。”
郑毅惊愕不已,沉思片刻,仔细问道:“第四路军的三个师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攻击力?具体指挥的将领是谁?”
“电报没说,但我记得这三个师的师长分别是湘军名将刘建绪、吴尚和周澜,全都是刚完成换装不久的湘军主力师。”郑萱的记忆力很好。
郑毅立即露出笑容:“大姐,我估计明天你就会接到第四路军战败的消息!”
“怎么可能?”
郑萱满脸疑惑,边上的冯敬斋也坐了起来。
郑毅说出自己的分析:“如果我没记错,刘建绪和吴尚都是保定军校出身,刘建绪和白崇禧更是保定军校第三期的同窗学友,彼此间非常熟悉,早在北伐初期就享誉全国军界的白崇禧素有小诸葛的美誉,不可能不知道刘建绪等人的军事水平、性格习惯和三个师的虚实。”
“再看桂系军队,虽然在老蒋的中央军和何健的湘军共十二万大军的追击堵截之下,狼狈退回桂省老巢,但其主力并未伤筋动骨,官兵身经百战,素来悍勇,而且同样获得了大批先进武器装备的补充。”
“如果说失去桂林是因为桂系军队一路退却,立足未稳,那么失去柳州北面最后一道防线就没有道理了,其中绝对有诈!”
“为什么?”郑萱连忙问道。
郑毅耐心解释:“因为从桂林到柳州至少一百二十公里路程,而且山道延绵,河流纵横,湘军三个师怎么可能仅用一天时间就追到柳州以北二十公里?哪怕真能办到,官兵也要累个半死。”
“其次,白崇禧是什么人?指挥过几十万大军的优秀统帅,又是在自己家里抵抗侵略者,怎么可能让三个师的湘军如此猖狂?要知道柳州是桂省唯一拥有工业基础的重要城市,是桂系重要的税收来源地和云片转运中枢,一旦失去柳州,将不堪设想!”
“因此,我不用多想,就得出两个结论:第一,你派到湘省的记者没有弄清战况,或者是湘军统帅部不顾事实,高调宣传,想以此振奋民心,鼓励士气,以获得南京政府和全国各界的瞩目;第二,是白崇禧故意示敌以弱,诱敌深入,随后布下个大口袋,给予三个师的湘军致命一击!”
郑萱和冯敬斋傻眼了,面面相觑片刻,越想越有道理,郑毅则嘿嘿一笑,端着茶杯优哉游哉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