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沙发上,姥姥一边听着电视机里的声音,一边理着今天刚买回来的粗毛线。
S市的秋天眨眼就过,眼看着没两个月就要到冬天了,可要给孩子们缝两条围脖出来。学生上学苦,可不能在路上被冻着。
“你别转了,看得我头晕。”瞅了眼站在门口的迟骋彦,姥姥不耐烦地念叨了一句。
难得今天他下班早,回到家才不到八点。只是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一回来就开始在屋里转来转去。
迟骋彦焦急地朝院外观望,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偶尔还能听到他低着头嘟囔着什么,只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如果是等微微的话,这未免也有点太早了吧。
十分钟后,听到外面安静的小道里传来自行车链的声音,迟骋彦恨不得窜起两丈高,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迎了上去。
“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学了一天累不累呀。”说话时,分明背在身后的一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迟骋彦的脸上却挂着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
不管女儿心情怎么样,总要先给她一张积极的面孔,说不定还能稍微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呢?
将车子锁好,迟微微拉扯着肩上的书包带,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去我屋里说。”
和自己猜测的一样,女儿的态度果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早上出门前还乐呵呵的,中午的那一个电话又让她变回了三个月前,就连“爸”都吝啬地没有叫出口。
从家里跑出来的这十几年,迟骋彦哪里受过这样的冷暴力?
依着他的性子,换做是别人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怼回去了。但这是他的宝贝女儿,她的任何一句话都只会让他的愤怒变成委屈,别说反驳,就连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不敢。
跟在迟微微身后,两人的年龄似乎颠倒了一番,走在前面的迟微微像是窝火的家长,迟骋彦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模样才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啪嗒。”
这是他们父女间的一场对话,关上门,谁都没开口,房间里的气氛就一下子变得凝重。
“爸,你知道偷税漏税有多严重吗?”将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迟微微问了一句。
她果然还是在纠结中午的那个电话。
“这怎么能算是偷税漏税?这是合理避税,每家公司都会做。”这在他的眼里根本就算不上大事。拉开一张椅子,迟骋彦缓缓地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说“微微,你还小,你现在专心学习就行,大人的事情你不懂。”
天天跟其他公司的老油条打交道,迟骋彦深谙为商之道。
要想让公司发展的迅速,不在各个方面省钱,不努力的开源节流,怎么行?再说了,他的人脉广泛,就算真的查账查出来问题,他也有办法摆平。
公司的事情迟微微当然不懂,但她偶尔看到财经频道,看到有不少商人因为偷税漏税而进监狱,她的心里就为之一颤。
在这本书原来的剧情里,在公司上市的时候被发现了一大处财务漏洞。是柳湘云提议拉出财务主管顶罪说是内部做账错误,并且偷偷补上一笔钱事情才被遮掩了过去。
而那些城中村的村民,为了讨要自己的该有的补偿款也当起了“钉子户”,同样被柳湘云用雷霆手段驱赶,还发生了好几起流血事件。
现在柳湘云进了监狱,迟微微可不想看到迟骋彦未来的某一天,为了弥补这个漏洞拉人出去顶罪,也不想迟骋彦的手沾上血污。
他好不容易才没有淹没于失去女儿的痛苦,迟微微绝不能让他为了金钱而黑化。
“那你省下村民的补偿款就是对的吗?没了房子,他们可都是要靠这些钱过日子。”迟微微追问道。
提到补偿款,迟骋彦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放松地靠在椅背,他翘起二郎腿的动作和电视里那些唯利是图的奸商简直一模一样。
食指敲击在桌子的边缘,迟骋彦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你还是太小,那些城中村的人有钱的可不少,家里七八套房的一抓一大把,不差这点钱。”
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平常那个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判若两人,带上“商人”的面具,似乎不管自己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天经地义。在利益面前,就没有“错”这个字。
迟微微提出的所有疑问,迟骋彦都应对自如。有时候,或许有一些情理上说不通的地方,不过迟骋彦也会用“你还小,不懂这些事”来搪塞。
毕竟她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刚成年的姑娘家,不需要干预公司的事情。
在她面前自己可以对她千依百顺,做一只安静的大绵羊,但面对利益,迟骋彦就必须分厘必争,做一只凶恶的豺狼。只有这样,这才能保证她未来安稳的生活。
在商场上打拼了十几年,迟骋彦身上也沾了一股铜臭味。不管迟微微从法律、从人情跟他讲道理,他都无动于衷,坚信自己是对的。
“爸,明天晚自习上课前,你能来找学校吗?”眼见这个话题没办法再说下去,迟微微只得转移话题道,“我们俩单独吃个饭。”
稍微缓和了些语气,迟微微看起来似乎不像刚才那样计较。迟骋彦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敢安稳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