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传说,曼陀罗是一种被下了诅咒的死亡之花,长在没有人迹的地方,没有一个找到曼陀罗的人能够安然离开。
那年,谷中所有的曼陀罗花一夜之间全部绽放,黑压压的一片窒迫着入侵者的呼吸。
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很快充斥全谷,万花盛放的壮观景象让一群人迷失心智,他们疯狂屠杀,举刀欢呼,为破下那神秘的诅咒而喝彩……
黑色的曼陀罗面对这场腥风血雨却不为所动,傲然于悲泣的风里发着轻狂的哂笑,似在讥笑这群蔑视诅咒的人……
血雨后的死寂下,一白衣飘飘的中年男人携一白衣少年于谷中降下,循着血迹,一路踩着遍地的尸体,在黑色曼陀罗盛开的中央发现了那个死去的美丽女人。白衣少年为她惊世骇俗的美貌所震撼,那张脸竟比传说中的还要美上三分,他不禁为她逝去的年华感到惋惜,他转首去看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忽然在距她三尺的地方停驻了脚步,再不愿近前,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在少年的提醒下才走上前去。他抱起了她,细心抬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血渍,又迟疑着去合上了她睁大的明亮双目。
白衣少年惊讶地发现男人眼中有一种剔透的东西在闪烁,他很小就跟在他身边,还从未见过他流泪。他想,他一定认识她,还很有可能喜欢上了这个不该喜欢的美丽女人,所幸,她已经死去。
白衣男人抱着女人的尸体站起了身,欲与少年御风离去,忽然闻见不远处一点花木摇动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串细微的颤抖哭音。少年也闻见了,他快速抽出佩剑拿着剑锋对准了声音的来源,剑锋横扫,远处耸动的曼陀罗茎齐齐从中折断,黑色的花朵委地。
白衣少年握剑的手松弛,宝剑落地。他看见了伏地哭得楚楚动人的少女。少女并不在看他,双目直勾勾地瞪着他身后抱着那美丽女人的白衣男人,有血泪从她愤怒的眼里不断泣下。
“师父,这有个女娃!”他说完发现白衣男人已经抱着女人走了过来,与少女对视起来。少女捡起身旁委地的曼陀罗奋力朝男人砸去,男人并没有用真气抵挡,迎上了飞向他面门的曼陀罗。
少年看见她眼中继续淌出一片血泪。“师父,她眼睛流血了。”
男人知道那不是血,只是颜色,与怀里人眼中流出的一样。他语气淡淡地吩咐少年:“商毓,牵着她。”
被唤作商毓的少年顺从地走过去牵她的手,她死活不肯,目光愤愤盯着白衣男人的背影,吐了强行牵着她不放的少年一身唾沫。
那个少女就是十岁的司空宴,那个死去的美丽女人是她娘,曼陀罗谷的谷主——司空绛月。
二
在司空宴的记忆中,曼陀罗谷一直都是非常神秘的,谷内常年盛开着四季不凋的曼陀罗花,一直蔓延至谷口。她不知道是它们是怎么被种下的,何时种下的,种来干什么。神奇的是,曼陀罗花还会变色。她问她,她总说先不能告诉她。
在她眼中,她美丽的娘亲——司空绛月就和那曼陀罗花一样美丽又神秘。
谷中的下人也很神秘,她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从来不搭理她,司空绛月的回答是:“他们都是死人。”
“那我们呢?”
司空绛月莞尔一笑:“我们当然是活人。”
曼陀罗谷中的下人越来越多,她经常可以发现一些生面孔。因为与世隔绝,她并不知道死人与活人的区别。总觉得他们与她们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无忧无虑地在谷中成长了十年,她见过紫绿金白红粉蓝七种颜色的曼陀罗,却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
那一晚,谷中所有的曼陀罗花竟然全部变成了黑色的,她振奋地跑去告诉她娘,她却没有一丝喜悦,她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宴儿,你知道曼陀罗花为什么会变成黑色吗?是因为死亡之劫即将来临,从此,曼陀罗谷再也不会有其他颜色的曼陀罗了。我不告诉你花诀就是不想让你继续承担责任,你一定要快乐地活下去,明天会有人来找你的。”她亲吻她额头,和她一起流下血色的眼泪,之后她便不醒人世。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发现了遍地的尸体,看见了那个抱着她娘尸体的白衣男人,以及那个白衣少年。
三
“师兄,我真不明白你当年从哪里带回的霜迟!竟是这种资质,人笨还爱偷懒!来久音山六年了,什么都没学会,连音儿一半都不如!今日跟音儿比剑,三式都接不住……”
师叔一直滔滔不绝地跟师父抱怨,师父不置一词。
她本是去找她师父的,很不巧就听到了师叔说的坏话,便扒在了窗上偷听。
她的师叔叫白清雪,口中的音儿叫林霜音,是师叔的亲生女儿。
她的师父——久音山的掌门,六年前带她回久音山的白衣男子,安焱。而师叔口中的霜迟就是她——司空宴。
安焱曾独自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不肯回答,他也没继续逼问,只吩咐道:“既然你不肯说,又入了我门,按辈来取,就叫霜迟吧!记住,以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让别人看到你流泪。”
她不置可否,霜迟就霜迟吧。流泪?才不会了。
六年了,她还是不喜欢师父,因为他一直对人不冷不热,还因为她偶然撞破了他一件事。
她正专注地想着这些,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师妹!你鬼鬼祟祟扒在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