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生槿很快买了药回来,喝的让伙计拿去煎了,外伤的他自己拿起来给赵抟之换。赵抟之才褪了衣裳,顾生槿才给他缠了两圈,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乐天成的声音响起:“你放心,我打听过了,你小师叔好得很,没在房里估计是心宽往别处去了。”
顾生槿的动作一顿,他看看手里涂了药的纱布,再看看赵抟之波澜不惊的神色,心虚得背都僵直了。要是让徐添风误会自己亲自给赵抟之换纱布……以后还怎么面对武当上下的师兄师侄们?万一再给师父和掌门师兄晓得了,不得要他立时娶了赵抟之才怪。
赵抟之的眼风淡淡扫过来,顾生槿顿时头皮一紧,他赶紧给赵抟之又缠了两圈包扎好,并用食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又听门外传来徐添风略显不满的声音:“你今天说话怎么老阴阳怪气的?我小师叔怎么你了?”
“你从哪里听出我阴阳怪气了?”
顾生槿垫着脚挪到了窗边,四下里看了看,见人烟稀凉,也顾不得那许多了,直接轻功跳了出去。还是惊动了一二路人驻足观望,不过幸好谁也不认识谁,看起来也不像武林中人,顾生槿就只当此处无人了。顾生槿落地后,才抖一抖衣裳,又绕回了客栈前门,转去守着那烧给赵抟之的药炉子,并接过了小二手里的小扇子,决定装作自己一直在这里。
楼上赵抟之见他出去了,才微微一笑,自己穿好了上衣去开门。乐天成一看他病怏怏的样子,也不和徐添风抬杠了,就问:“伤如何了?”
“无碍。”赵抟之侧开一边,边放他们进房,边对徐添风说,“你小师叔看药去了,进来等吧。”
徐添风面色微窘,犹豫了一下就跟着赵抟之进了房。赵抟之又看了一眼乐天成,乐天成微微点了一下头,他就把目光移开了。三人坐下聊了一阵子天,因有徐添风在,赵抟之和乐天成谈不了正事,只聊风土旁物倒是对徐添风胃口,但他今日心思全不在这上头,聊起来也不咸不淡。
徐添风心不在焉敷衍了好一阵子,终究是坐不住,就起身说:“我去看看小师叔,二位慢聊。”
赵抟之倒没有挽留他,目送徐添风离开。至他关上门好一阵,一直含蓄微笑的乐天成才把扇柄啪一声扣在桌子上,“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这地方连合适的大夫都找不来。”
“一时心念起。”赵抟之轻描淡写回他一句,好像不愿在这件事上多纠缠,转而道:“昨日有间茶馆如何?”
“有间茶馆好像没料到沈愉会出这种变故,慌乱了一阵子,才想着要去支援他。因此倒给了我时间,我就只命人拐着弯撺掇了一些对天机心法特别有想法的人去拦截那批人了,应该没有暴露索星阁。”乐天成略一缓,语重心长劝赵抟之,“不过下次你不要再节外生枝了,你再这样我也不能保证还有这样好的运气。”
赵抟之淡定地点了点头,乐天成也不知道他究竟听进去没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楼下顾生槿用湿布掀了点盖看水量,还没放下,徐添风就到了,他见顾生槿果真好好的,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既有欣慰,又有忧郁。如果可以,他倒宁愿受伤的是自己,可昨日他也追过去了,并没有找到顾生槿。有些事,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运气也是很重要的。
比如他一路追着小师叔下山,别说追上他了,就连人影也不曾瞧见,可小师叔呢,随便下个山,他就跟赵姑娘偶遇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徐添风心情不免有些郁郁。有些心思他自己都知道产生得不太对,也从不敢给小师叔知道,偶尔敲点边鼓,看他一派坦然,全无旁的念想,其实隐隐就知道终究是要无疾而终的。只是不事到临头,就不肯正视而已。
顾生槿见徐添风来了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眼神忧郁,不免多看了他两眼:“十一,你想什么呢?”
徐添风回过神,不欲顾生槿看出自己所思所想,正色问:“沈师兄之事,小师叔准备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顾生槿拿火钳拨了拨炉子里的碳,让它滋滋地烧得更旺一些,“做出这种事,还陷害我替他背锅,估计师兄是要将他逐出师门了。”顾生槿说完就有些恍惚,说起来,按照正常的剧情线走,沈愉从来没被逐出师门过,只有自己出了师门……不过系统没提示世界要崩塌,他就当这个变动也在剧情允许范围内吧。
“他和小师叔有仇?”这是徐添风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一个人做一件事,总要有理由,但在徐添风看来,沈愉近来做的这些事,似乎也太恨顾生槿了些。但他们有仇吗?大家都是一起在武当山长大的,顾生槿从前别说和沈愉有仇,连交集也少,这几年交好了,也是沈愉自己凑上来的,他要是不喜欢小师叔,何必这么做,还像以前一样独来独往不就好了?徐添风实在有些想不通。
“这你问我也是白问。”顾生槿无奈摊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置我于死地。反正他也失败了,不谈这个了,该知道原因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徐添风本也是为掩盖自己的失落随口一问,见顾生槿不愿多谈,也就按下不提,转而同他聊起别的,同以前一般,不是这里的江湖笑传,就是那里的新鲜怪谈,倒也使时间过得飞快。他陪顾生槿守着那个弥弥散发着苦味的药炉子,一直等到顾生槿把半药罐的水煎成了浓稠的四分之一水量,倒进碗里,才站了起来。
顾生槿对赵抟之是很上心的,不但亲自给他看药,还让小二准备了漱口的清水,准备了一些果干零食,反正徐添风跟他一起长大,交情至深,也没见他对自己和梁深齐这么上心过。
果然姑娘就是不一样。徐添风伤心地想。
顾生槿提着食盒出了后院,绕到客栈前厅来,正遇上一个中年美妇人对小二说:“我来找霁月山庄大庄主赵抟之,我是他母亲。”
顾生槿一愣,停下了脚步,今早赵抟之才说过爹妈都死了,茶还没凉妈就来了,这可真是……
那名美妇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顾生槿先是不在意,继而忽然面色一变,直直地盯着顾生槿看呆了。
顾生槿有些不自在,他直觉上这妇人来得不简单,赵抟之未必欢迎,怕是不能上去见晚辈礼,但若就这样当什么也没听到,转身走人,也未免太不礼貌。
他这一迟滞的功夫,那妇人已经反应过来,缓缓行到顾生槿面前,微微一笑:“这位就是我儿的那位武当朋友顾生槿顾少侠吧?”她似笑得有四分离愁,三分苦绪,剩下三分,才是见到儿子朋友的喜悦。让人看了不禁觉得:这名女子好似有许多苦衷,好似有无尽的话语藏在心中没有诉说出来。
顾生槿挠了挠头,想到之前自己对于赵抟之过往的猜测和他今早的态度,这女子的出现就浑身都透着蹊跷了。哪怕这个真是赵抟之亲娘,他都不能随便帮赵抟之认下来。顾生槿为难地对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我是顾生槿没错,不过伯母您是不是认错女儿了,据我所知,抟之的父母已经去世了。这样好了,我先上去问问,看他认不认识您,可以吧?”
祁心蓝闻言,微微一晃,好似深受打击一样撑住了桌角,她脸色微白,却对顾生槿说:“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误会,让我去见见他,你们就知道我是不是他娘了。”她说着,就要往楼上走,顾生槿展臂一挡,拦住了祁心蓝的去路,对她和煦地笑了笑:“伯母,他现在受了伤,不方便随便见外人的。您让我先上去问一问吧。”
顾生槿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祁心蓝自然不好硬闯,不然她有理也变没理了。她只好十分伤心地点了点头。
顾生槿扫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江湖人士,心里越发觉得这事蹊跷。就算真是来看儿子的,也没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嚷嚷出来啊。他提着食盒上了楼,回了赵抟之的房间。他已经又靠回床上了,大抵是身体虚软坐不住椅子。
顾生槿端了药过去,坐到赵抟之身旁,舀一调羹,帮他吹冷了,才喂给他。一旁的乐天成简直没眼看了,他不禁想,要是顾生槿知道自家庄主是个男的,那还不知道得是个什么光景,估计是一腔情意付流水了吧。哈哈。乐天成展开一小幅折扇,掩住半张脸幸灾乐祸地偷偷乐了起来。
他在这边乐,赵抟之似乎也心情不错,一点没有接过药碗自己喝的意思,好似真的很虚弱,就靠着枕头让顾生槿一勺一勺地伺候他喝。顾生槿吹凉了第三勺喂给赵抟之,就说起了楼下的事:“下面有位夫人自称是你娘,你见不见?”
赵抟之的脸色微微一沉,细微到估计只有近距离的顾生槿能看出来。“不见,她认错人了。”赵抟之说罢,抬手按了按背后垫着的枕头,歪歪地往顾生槿这边挪了小半寸,等着他喂第四勺。
“我下去看看。”乐天成很自觉地起身,顺带把情绪低落的徐添风也拉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