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口开始喧哗,沈愉就微微地垂下头,把自己隐在了人堆里。从那天得知桓昊的消息他就命人找他了。找到了人,就让人告诉他抢了天机心法的人在杭州,还帮他来了杭州。若不是有这一层,桓昊如何能找到走了水路的顾生槿在哪里?正是要让桓昊亲自叫破这一点,让顾生槿在江湖人面前无所遁形,才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为了让桓昊能在赏剑大会上把事情讲清楚,沈愉还特地让阿魉教了他好好说话。
之前所有江湖人士都只是道听途说,在没有十分确切消息的情况下,一部分人还是持谨慎态度,如今被这么喊出来,顿时周遭都寂静了。还没出会场的都站着没动,已经出了会场的又折返回来看热闹了。
沈愉正暗自冷笑,坐看顾生槿成为众矢之的,忽然就见轻功极好的桓昊一晃就落在了自己面前,拔剑就对他骂:“贼子!还我天机心法!”
沈愉的面容就是微微一滞。他压下心底升起的心虚,稳住表情,对桓昊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说着,眼神貌似无意识地向顾生槿瞟去,暗示他你要找的正主在那边呢。
只是桓昊完全不吃他这一套,当下冷笑了一声:“找的就是你!当年你趁我不在,偷挖我爹留下的天机心法,你当几年过去我就认不出你了?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他这话一出,沈愉面色就有些难看,这些应对的话就是他让阿魉教沈愉的,此时竟然落在了自己身上!周围也是顿时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震惊不已,沈愉和顾生槿不一样,他是已经成名的大侠!而且是素有贤名的大侠!他竟然去偷抢别人的心法秘笈!
更有甚者已经走到桓昊旁边开始问起桓昊:“那之前江湖传闻说天机心法被顾生槿得了是怎么回事?”
桓昊顺着他所指,看向了也是一脸震惊又懵逼的顾生槿,立刻认出了他,指着顾生槿问那人:“你说他啊?我看到当年偷我心法的人佩戴的那把剑到了他身上,以为这个人把我爹的遗物也给他了!但是后来有人告诉我那是武当派人手一把的剑,我才知道我找错人了。”桓昊这段时间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已经不是原来那副长发覆面穿个破成斗篷一样破黑衣的鬼样子,头发打理清爽了,扎成了江湖少侠普遍偏爱的马尾,一身黑衣也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说话也顺溜了,看起来就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反正顾生槿是基本信了个七七八八,他也是大吃一惊,瞪着眼看不远处的沈愉,这下似乎所有线都能连到一起了。如果当年和这个黑衣小伙纠缠不清并给他下毒的就是沈愉,那岂不是那天跟踪自己还往自己身上撒暴雨梨花针的也是沈愉派来的?他跟踪自己干什么?
再思及自己中毒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他也只是假意关心了一下毒,一点真正的表示都没有,既没有想办法提示自己怎么去弄解药,也没有说给自己出主意怎么让池嘉木出诊……还有江湖上关于自己有天机心法的传闻,当时就他,赵抟之和那黑衣人听到了。这是不是说,自己身负天机心法的消息也有可能是沈愉散播出去的?
顾生槿顿时眼前一黑,就像五道天雷一齐劈了下来,劈得他头晕目眩,耳鸣隆隆。一个心里不把你当朋友的人和一个表面和你做朋友背地里却处心积虑对你搞小动作甚至想置你于死地的人给人的感觉怎么会一样?前者最多只是心凉,后者就是恶心震惊了!这是多大仇?他什么时候招惹过沈愉了吗?
……哦。最多,也就是假装和他看上的男人情投意合了吧=。=
但这也不至于就置人于死地吧……更何况他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似乎和赵抟之才刚认识。
顾生槿有些想不明白。那边沈愉已经改变了策略,他神色一肃,反驳桓昊:“我自认从没干过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希望你不要信口雌黄地污蔑我。”
“我污蔑你?”桓昊额上青筋顿时暴起,举剑就去攻击沈愉,沈愉拿剑身一挡,旋了个身,离开数步远,就到了顾生槿面前,红着眼,一脸痛心地跟顾生槿说:“小师叔,我知道因为我和魔教教主段无辛结仇那件事让你耿耿于怀,但你也不用如此找人来嫁祸我吧?”此言一出,周遭立时又为之一静,像一股清流涤荡了污浊的人间一样,江湖侠士们纷纷精神一振,看起了这一场叔侄恩怨的热闹。
顾生槿:“……”他缓缓地伸出一根食指指指自己,再指了下桓昊,不可置信地问,“你说我嫁祸你?”顾生槿几乎要笑了,“我有嫁祸你的必要?”
沈愉仍旧一脸痛心难受,声音不高不低地辩解:“若不然,为何此人一来就为小师叔洗脱了嫌疑,反而将一件莫须有之事栽赃到我头上?”
顾生槿听他这么说倒是真的笑了,他是不爱跟人吵架,但不代表他不能跟别人讲道理,顾生槿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没走,索性摊开了说:“诸位大侠可能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我中毒了。因双腿不能行走,所以去找了池嘉木池神医为我解毒,从他那里,我听说他在几年前也救过一个中了此毒的小孩。”他说着,就看着沈愉脸色微变,但还强装镇定,顾生槿心里冷笑,推开他走到桓昊面前,“我问你,你当年是否和沈愉打过,并中了他的毒?”
桓昊点点头:“没错,本来我一直追着他不放,他朝我丢了一把毒针我就四肢麻痹,追不上他了。后来遇到了一个大夫,花了几个月才解了毒。”
顾生槿点点头,又对周围的人,“诸位如若不信,不妨请池先生也来作个证,我记得他今天也来赏剑大会了。”
他说完不多时,完全路人脸的池嘉木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沈愉,又瞧了瞧桓昊的长相,朗声对众人道:“当日我救的确实是这个少年,池某还记得那时他还只有十岁左右,若不是遇到了我倾力施救,任毒素堆积,将来必成残疾。对一个小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可见下毒之人心思阴险歹毒至极。至于顾少侠,前阵子池某也确实给他解过毒,此毒和这少年郎当年所中一模一样,倘若这少年当真没有认错人,这就有些意思了。”池嘉木故意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愉。一个能对孩子下毒抢秘笈,还能对自己已经有点惨的小师叔下毒的大侠,他的真实个人操守值得深思……
相比三个当事人,池嘉木这个神医加第四方证人的证词就显得可信多了,因此原本还跟沈愉有较好交情,心里相信沈愉多过顾生槿的这会儿也犹疑起来,继续观望事态发展。
沈愉有想过桓昊认出自己的低微可能性,并已为此做了一定程度的应对,就是甩锅到顾生槿身上。毕竟他的江湖声望比顾生槿高,朋友比顾生槿多很多,如果他受了冤枉,必定是他说话更能被人信任。而且他这些年都基本没露出过天机心法的那部分内力,甚至还能找到江湖上的好友给自己作证和天机心法无关,有这些准备,他还有后手留着等顾生槿,自不怕把桓昊招来。但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桓昊竟然被池嘉木救过!
当日他确实朝桓昊射了暴雨梨花针,但那时暴雨梨花针的设计还不如现在精巧,桓昊的轻功又高,他见现在的桓昊行动自如,还以为当年并没有射到他!
怎么会这么巧,就让池嘉木给救了?
沈愉强自镇定,心里闪过几个念头,正待要做最后的挣扎,忽听一旁有个髯须大汉粗声粗气地嚷嚷出来:“这么说,武当的沈愉沈大侠才是那个真正拿了天机心法的人咯?”
沈愉顿时苦笑起来:“不管你们信不信,天机心法真的不在我身上。”就算真的在他身上,现如今只有咬死不认了,不然只怕全江湖都要来追杀他。如今这情况,只要他认了,邪的正的,黑的白的,都有理由跟他动手了。
那髯须大汉嘿嘿笑了一声:“在不在你身上,咱们大伙一起上,试试你的武功不就知道了?”
沈愉心里怒火翻腾,只觉天道不公,为什么他都穿越了,顾生槿的狗屎运还那么好?心里虽咬牙切齿几欲其死,他面上仍是那副苦笑,摆手道:“诸位不觉得与其找我要,不如找这位小兄弟要?我看他下盘扎实,呼吸绵长沉稳,定是内功深厚之人。”他虚虚指了指桓昊。沈愉刚才只消扫一眼,便知自己早年刻意结交的几个方正大侠已经对自己失望,想靠他们帮自己是不行了。惟今之计,只怕还是要想办法先逃走再说,便也不再十分遮掩,直接把桓昊甩了出来。
众人听了他的话,确有几人目光闪了闪,但也有些本性正直的大侠少侠皱了皱眉,对沈愉的品行不满起来,最绝的还是那等心里既想要天机心法,又想要名声的。只听人群中一声清咳,流刀门的掌门站了出来,他和蔼慈祥地拍了拍桓昊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宽心的眼神,下一刻就竖起两道锋利英眉怒斥沈愉:“没想到武当的沈大侠竟是这种表里不一之人!孩子,你放心,这等抢人秘笈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老夫一定帮你除掉!”
人群中心的沈愉脸色一沉。
顾生槿身后的赵抟之默默地看着这而一切,面容淡定,毫无变化。乐天成悄无声息地轻轻一展折扇,遮住了翘起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