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愉似也要上前来帮忙,但赵抟之先行半抱半拉地帮顾生槿下了毛驴,递给顾生槿拐杖后竟也不放开,不意思意思避个嫌。顾生槿先还没觉得有什么,恍恍惚惚地想着赵抟之突然对我笑是几个意思。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沈愉笑容僵硬,才回过味来。
他暗地里抽了抽手,没抽出来,赵抟之攥得更紧了。
顾生槿就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感觉了,赵抟之这是察觉到沈愉对他有意思,拿自己当挡箭牌了?昨天还没见他这么和颜悦色,这么殷勤。
顾生槿不满地看了赵抟之一眼,赵抟之见着了,竟毫不心虚,回了他一个浅浅的微笑。他一笑起来,那章华清寥的隔世之感仿佛都节节败退,疏散开去了,显得亲和了不少。顾生槿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不满。
毛驴也交给了原先那伙计,三人由另一个伙计领上了船,赵抟之又对顾生槿道:“房间在二楼,你我房间挨着,有事好照应。”
顾生槿心道,好照应就好照应了,你这说出来是干嘛啊,故意说给沈愉听的吧。他笑得有些无奈:“船上总不会有什么仇家。”顿一顿,笑他,“有也是你仇家。”
赵抟之不为所动:“是,连累你了。”
顾生槿接不下去了。遇上一个不跟你贫嘴的,任是再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说不出个花来。
顾生槿想了想,就转头去问沈愉:“你的房间在哪?”
“也在二楼。先送小师叔你安置妥当了我再过去。”沈愉已经交接了牌号,知道跟他俩的房间不挨着。
顾生槿也不推辞,点点头,三人就一起往二楼走。赵抟之给定的是中间的房间,看不到船头船尾,较为宁静,从窗户里往外望去,也极是辽阔。顾生槿见里头桌床椅俱全,熏炉挂画尽有,比之客栈的房间也差不到哪去,心里就满意了。他本来还以为古代坐船少不得要受点罪,吃不好睡不香的,这一看心道说不定比现代人坐船还享受些。
赵抟之扶他坐下了,帮他放了包袱,就说自己先回去收拾了。沈愉也道要先收拾自己包袱。
他们两个出了房门,赵抟之往自己房间走去,正好沈愉也是这个方向,一齐走了过来,赵抟之接了那伙计手里的钥匙,见沈愉也拿了钥匙,打发走了伙计不离开,脸色就再度冷了下来。
“赵姑娘。”沈愉开口了。
“你叫我什么?”赵抟之不假辞色地睨着他。
“赵姑娘。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叫你名字怎么样?”
赵抟之乌黑的眼睛不带丝毫感□□彩地瞥他:“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我和你师叔平辈论交,那么我就是你长辈,赵姑娘、赵抟之也是你叫的?”
沈愉一怔,万万料不到赵抟之竟然拿这莫须有的辈分压自己,他随即半开玩笑道:“我们相识在前,你和我师叔又非亲非故,我不唤你赵姑娘赵抟之,总不能叫你圣女吧?”沈愉敢这样说,自然是笃定赵抟之不会希望顾生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然而赵抟之丝毫不接他话里的坑,却丢出一句话来:“你又知道我和你师叔非亲非故了?”
沈愉也是被他这句话里的意思,给惊了一下。但很快他就觉得赵抟之这不过是在唬自己,他们两个认识这才几天,感情再迅速,那也不可能发展出什么关系来。
沈愉没被唬住,倒是水来土掩地极诚恳地回了一句:“莫不是真有亲故?若是有,赵姑娘一定要告诉我。”
赵抟之微微眯了一下眼,将沈愉此时的神情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人不但奇怪,还很自负,头几回见他,时不时总能冒出几句贴心话,做几件贴心事,每一句,每一件,都能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也因此对他和颜悦色了些。
不过是和颜悦色一些,他倒好像觉得如何了,蹬鼻子上脸起来,竟然还当着教众的面,揭了他的面纱,事后竟也不觉得自己孟浪,好像他们俩关系本来就很好了。若非如此,也不会刺激了段无辛那个神经病提前用那种方式对武当下手。
当然,只是如此,赵抟之也不至于就对沈愉彻底转换了态度,当初在得知段无辛的报复计划时,赵抟之甚至还有些同情沈愉。出手救他是没有的,但自己中招无奈之下,也确实是因那点同情和先前的熟悉感,才决定便宜他一回。
等他到了地方,却发现是另一个武当弟子。……至于顾生槿为什么忘干净了自己,赵抟之却也不清楚。他当时虽然也有些神智不清,好歹还是记得一些的。
所以真正让赵抟之防备沈愉的,是元九昨天交上来的简单调查报告,得知沈愉已然有了自己的势力,甚至疑似有死士。
这种路数绝不是武当那群讲求凡事顺其自然的道士能教出来的,武当的路数看看顾生槿就知道了,走的是光明正大遇到什么是什么的放养路子。
元九甚至查出,曾经想要用两倍市价暗地里买下城西客栈的背后势力,和沈愉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愉会想买城西客栈,总不能是早几年就猜到他打算入住城西,肯定是得知城东是自己的据点,才会想买下城西来盯梢。
盯梢什么?
当然是盯梢自己的动向。
仿佛是他背后的人在暗暗的向自己示威,告诉自己,“我一直盯着你。而且早就发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