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昭说完后才发觉自己的言辞过激了,对一位即将离世还担忧自己的长者说出这些,怎样说都不明智。正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心清大师又开始咳了起来,这次更为严重了。
拦下慕云昭的手,心清大师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喉间的那股腥甜。“长孙殿下,老衲知晓要放下仇恨绝非易事。当初老衲也是经过这漫长的岁月才渐渐放下,走之前,只盼殿下能遂了老衲一个心愿。”
“大师且说。”虽说慕云昭并不敢贸然应了心清大师的心愿,可眼前的情形却不得不应允。
“老衲自知让殿下放下仇恨是不可行的,可还是想多言一句,万事三思而后行,以保住自身安危为重,切莫心急贸然行事。”心清大师说完这句,气息越来越紊乱,显然已是到了极限。
“大师”慕云昭陡然升起一阵无力感,他只能眼看着心清大师这样痛苦地在他面前离世,却什么也做不到,“大师,您放心,我绝不会贸然丢了性命,这条命可要留着亲眼看见他的江山走到末路才行。”
心清大师虚弱地点了点头,嘴角噙着笑,“这样便好,只是长孙殿下不该仅以仇恨支撑着活下去,更该为了自己而活。”
瞥见慕云昭沉默着,心清大师明白这些只能靠他自己领悟,多说无益。“长孙殿下,二公子也在这佛像后,您将他带回去吧,不要向他提及老衲的事。二公子因在云空寺长成,心思单纯,老衲不想让这些污了他心中的明镜。”
似是感觉到心清大师说话突然有气有力了,慕云昭心中更是悲伤不已,只能轻声地应下他的话。
听到慕云昭那浅浅的回应,心清大师显得格外高兴,转身朝着佛像一边摸索着。而慕云昭顺着他摸索的方向看去,黑暗中似乎能瞧见一稍白色衣角。
“二公子,您心心念念盼着的长孙殿下来了。”心清大师边摸索着,边在嘴里念叨着。
慕云昭听到心清大师口中念叨的言语,遂起身先一步摸索到隐约中看到的那袭白衣。黑暗中,慕云昭却能清楚地看到着一身白色僧袍的少年闭着双眼,一副安然沉睡的模样,垂下的眼睫还随着沉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大师,这是”慕云昭抱着沉睡的少年,不解地问道。在这种情形下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实在太过奇怪。
“殿下放心,二公子只是睡着了,老衲在那些人冲到山上时便给二公子服了睡佛陀,再换上这僧袍藏于佛像后。做这些不仅是为了避免那些人发现二公子,更是为了不让二公子见到那些。”心清大师爱怜地抚了抚少年的额头,“二公子在明日戌时便可醒来,到时就劳烦长孙殿下费心了。”
看着怀里沉睡着的少年,他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稚气,“大师言重了,这些年是让大师费心了。”
心清大师陡然收回手,神情也变得沉重起来,“长孙殿下,走前老衲还有一事要告诫。今日来云空寺的那群人,与十一年前夜袭太子府的人应当同属一脉。”
慕云昭惊愕地注视着心清大师,那件事一直横贯在他心头,成了未解的迷。而现在一句话又让他无限临近真相,再也没法抑制住心中那股想探知真相的念头,急切地问道:“大师可知晓一些线索”
心清大师的脸上浮起阵阵苦笑,摇了摇头道:“那些人的手法及武功路数与十一年前那些人无异,却完全摸不清来路。”
“那大师有没有听说过暗羽阁”慕云昭仍不死心,抱着少年的手不由握紧,沉睡中的少年秀眉微颦,似乎感受到些许不适。
“咳咳”刚显得好转一些,心清大师又开始咳了起来,这次却是再也抑制不住,他以衣袖掩住口唇,将头偏向一侧,不让慕云昭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慕云昭回过神才发觉自己确实心急了些,对于这些并不是没有线索可以搜寻下去,完全不必急于这一时。
“老衲在云空寺这些年对外界毫无了解,若那波人所属殿下说的暗羽阁,那可见这暗羽阁是何等实力。”正当慕云昭想说几句宽慰他的话时,却发现他嘴边并未拭去的点点血迹,话语又停在嘴边没法再说出来。
“殿下,老衲以后没法再注视着您,以后的路殿下走得必定极为艰辛,所幸还有二公子相伴”心清大师不再接下之前的话,反而仰着头,目光有些溃散地望着顶空,脸上还带着些痛惜。又见他突然开始大口喘着气,面露痛苦之色。慕云昭倾身正要看看心清大师的状况,却被他大力推开,他有些艰难地说道:“殿下快走快带着二公子走,老衲不想让殿下看到这副不堪的模样。”
慕云昭呆愣地看着心清大师这些举动,竟被推着踉跄向后退了一步,站起身在原地立了片刻,在心清大师的催促之下,只能狠下心偏过头迈开步子向外走去。离去的每一步都如同行走于刀尖,从脚底传到心头的痛意将他死死地缠住,无法挣脱开。
“殿下,不管您心中的仇恨是否能放下,但您的双眼不该只看到这些痛苦,更多的该是看到世间那些美好之物。”
身后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到再也听不到丝毫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