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老太太原本还有些着急的脸色瞬间变了一变,嘴唇哆嗦了一下子,硬是半句话没能挤出来,犹豫的转头看向杨老爷子,似乎是想问问他的意思。
杨老爷子顿了顿,才道:“伤势很重吗?若是还好,那买些止血的药回来包扎一下,兴许就好了。”
老太太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那医馆怎么能就这么送去?那些黑心大夫们肯定要瞎用药,胡乱收钱,到时候凭白花多少冤枉钱啊!”
来报信儿的汉子年纪还小,村里老董头家小儿子飞子,家里人口简单,在家也向来被父母疼爱,自然不懂的杨家的这些弯弯绕绕,这一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呆了一呆:“可,可大树哥这会儿已经昏迷不醒,不送医馆,万一有个好歹······而且,我来之前人已经送过去了,叔婶儿还是先赶紧送些银子过去吧。”
话刚说完,杨小花便哭着跑了进来:“爷奶,快救救我爹吧,我爹要不行了,花儿求爷奶了!我爹,我爹他······”
一边说着,便哭的喘不过气来了。
杨苏儿也跟着进来了,倒是没有求,因为她心里大概猜得到结果,所以根本不想求,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们两老,看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办,有没有这个脸,在绝望的孙女和不知内情的外人面前展露自己丑陋的嘴脸。
杨老爷子蹙了蹙眉,看了一眼杨小花,这才问道:“要多少银子?”
“至少得五两银子吧,因为伤势太重了,别的医馆都不敢收,就镇上那家最好的医馆才勉强答应收人的,价钱肯定贵一些。”飞子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这怎么回事儿?若是他家得知他从屋顶上摔下来,现在半死不活的在医馆里,估摸着拿上家底子钱也立马赶去了,这杨家两老这么淡定是做什么?
杨老太太低垂着的头,眼睛滴溜溜的一转,忽而有了什么法子似的,便面露难色,有些羞愧的样子:“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说句实话了,我们家现在······当真没钱了。”
飞子一愣:“啥?”
“你怕是不晓得,我们家此前供着我二儿子读书,现在几乎两手空空,这突然之间出了这等事儿,我,我这实在是没办法啊!一时间别说五两银子,现在怕是二两都拿不出来,全等着这次秋收赚些银钱填补呢,唉!”
张氏这话说的其实并不假,杨家确实没钱了,之前杨老二要去的那二十两银子的“书本费”,便已经算是花了家里存下所有钱了,这钱原本还是打算给海哥儿成亲用的,杨家为了供出一个读书人来,当真是掏空了家底了,不过公中没钱,张氏的私房却不一定是没钱的。
但是显然,她并不想拿。
杨小花泪珠子都还没擦,呆呆的跪在那里,慌忙道:“奶!可我爹他快要不行了,这银钱要救命啊奶!”
张氏瞪了她一眼:“你插什么嘴?我若是有钱现在早就拿出来了,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的小蹄子,真以为银钱都是大风吹来的不成?”
杨小花被骂的瑟缩了下身子,再不敢说话了,她本来就畏惧张氏,只是心里着急,便只能无助的看向杨苏儿。
杨苏儿面色已经冷了下来,将杨小花揽入怀里,直视着张氏道:“那奶的意思就是,我爹的死活不用管了?”
张氏险些从炕上蹦下来,大骂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只是这眼里写着的心虚却是藏不住的,她说了这么多的长篇大论,却被杨苏儿一句话给直接戳破了。
杨小花吓的又往杨苏儿怀里缩了缩,杨苏儿却不怕,死死的看着张氏:“我爹在镇上做工赚的每一文钱,都是交给了爷奶的,现在我爹为了给爷奶赚钱,从屋顶上摔下来性命垂危,这五两银子的救命钱,爷奶到底打不打算给?”
张氏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当然不想给,但是肯定不能明说啊,可这不知死活的小蹄子竟然直接把话给捅开来,还在外人的面前,让她怎么开的了这个口?!
气氛僵持下来,这会儿连飞子都猜到了是个什么情况,看着杨家这老两口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杨老爷子轻咳一声,这才沉着脸,威严的道:“钱自然是要给的!大树是我杨家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管他的死活?”
说到这里,便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只是杨家现在拿不出这么多的钱,我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如今连你二哥的婚事都因此被耽误下来,你也不是不知道,看看你现在质问长辈的态度,想什么样子?我杨家何时养出你这样不明是非还不知分寸的孙女来的?!”
这一番话的功夫,便反而成了杨苏儿不知分寸冲撞长辈了。
杨苏儿袖中的手狠狠的掐起来,从前杨家不论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她都能忍了,左不过讨巧卖乖换个安生日子过,有何不可?可这次,杨大树为了家里赚钱而性命垂危,这杨家二老给二房买书的钱都能随便给二十两,而杨大树的救命钱却是一文也不乐意,不论如何,她也忍不了!
杨苏儿眼眶都红了,狠狠的瞪着杨老爷子,高声道:“没钱?给二叔家买书的钱能不能匀过来一点?奶奶手上戴着的金戒指能不能当掉?家里十几亩的地能不能卖到一两亩地?”
张氏脸瞬间涨红,气的几乎要冒烟,“噌”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指着杨苏儿的鼻子就要开始大骂。
杨苏儿却嗤笑一声:“不能!奶奶要骂我狼心狗肺,竟然觊觎二叔家的钱,还要骂我不敬长辈,连奶奶屋里的金戒指都能惦记,还要骂我胆大包天,祖上传下来的地,也敢扬言让卖掉!”
杨苏儿面上的嘲讽之色又多了几分:“是啊,杨家的亲儿子的命,也不过如此。”
张氏和杨老爷子脸色瞬间憋成了猪肝色,梗在喉头的一堆骂词,却偏也说不出一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