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氏钱庄客厅的门掩着,张宝儿与卢雨面对面坐在桌前。
卢雨端起面前的香茗,细细地品尝着,就好象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好的茶一般。
张宝儿静静地看着卢雨,心中揣度着他的想法。
终于,卢雨放下了茶碗,朝着张宝儿灿然一笑。
与卢雨打交道并不多,可在张宝儿的印象里,卢雨虽然相貌堂堂,却一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猥琐小人,像今日这么发自内心、清澈无比的笑容,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心中不由有些诧异,莫非以前看错了他。
“不管怎么说,张公子能来,卢某已经感激不尽了。”卢雨的话不似作伪,非常诚恳:“若不是因为身在长安,卢某还真想与张宝儿公子结交一番。说不定,我们还会成为无话不说的好友呢!”
张宝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卢雨也不介意,突然问道:“张公子,你觉得生活在长安城,好还不是不好?”
张宝儿不知卢雨为何会问这么个问题,他不假思索道:“我觉得生活在哪里是次要的,关键要看生活的开心不开心!”
“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却认为长安是个让人又恨又爱的地方。”卢雨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对张宝儿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长安,你可以吃在别处吃不到的美食,可以喝大唐别处喝不到的琼浆,这里有数不清的美女,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卢雨话音一转:“但是,要获得这些,就要失去很多东西。既然生活在长安,就要最坏的打算。”
张宝儿不知卢雨为何要与自己兜这么大个圈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心中颇为不耐,他接口道:“卢掌柜,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张公子,稍安勿躁。或许你来长安的时日还短,不明白这长安的水到底有多深,我可是见得多了,这么说吧,那些有权势的人可以随便决定普通人的生死,被决定生死的人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甚至连怎么死都无从选择!”
张宝儿听出来了,卢雨的话中有话。
“冯贵和由涛就是例子,现在轮到我和你了。今日,我到你这里来,一是想与你告个别,二是不得不到你这里来。”
“安乐公主公主让我死,还说得过去,可是她为何要让你去死呢?”张宝儿似有些不信,皱着眉头道:“你不是安乐公主的心腹吗?”
“什么狗屁心腹!”卢雨惨然道:“用得着的时候,可以说是心腹,用不着的时候,那就是一颗弃子!”
张宝儿有些同情卢雨了,他迟疑道:“你完全可以离开长安,远远避开这些是是非非!”
“没有用的!他们的势力太大了,根本躲不掉的!”卢雨摇摇头道:“我死了,至少我的家人还可以保全。若我逃了,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大家子人,谁也活不了。这就是命,既然踏上了这条船,那就得随时准备好有这一天!”
张宝儿还要说什么,却见卢雨站起身来,对张宝儿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说罢,卢雨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
“你要做什么?”张宝儿也警觉地站了起来。
“对不住了,张公子,到了阴间我会为你祈福的!”卢雨咧嘴笑了。
张宝儿这一生从没有见过这么复杂的笑容,有歉意,有嘲讽,有诡异,还有解脱。
就在张宝儿惊诧间,卢雨将匕首猛地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张宝儿一身。卢雨顺势趴倒在了桌上,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眼睛却没有闭上,似乎在看着呆若木鸡的张宝儿。
守在外面的华叔与岑少白听到屋内有动静,正要进去。却见一队衙役捕快迅速冲了进来,领头的一人正是京兆府捕头马鸣。
马鸣朝着岑少白亮了亮腰牌,大声道:“岑掌柜,有人举报岑氏钱庄发生命案,我们奉命前来搜查,得罪了!”
说罢,马鸣一挥手,衙役捕快们便四下散开。
马鸣带着几个捕快,将客厅的大门一脚踹开,眼前的一幕让马鸣等人愣住了,也让随他们一起进来的华叔与岑少白惊呆了。
卢雨趴在桌子上,鲜血流了一地,眼睛还瞪得溜圆。张宝儿就立在他的对面,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
一名捕快上前试了试卢雨的鼻息,对马鸣轻声道:“马捕头,人已经死了!”
马鸣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左右大声命令道:“速速将案犯锁了,带回府去!案发现场立刻派人守住,任何人不得入内!”
几名捕快正要上前,却听华叔在一旁怒吼道:“我看谁敢锁他!”
来之前,江小桐专门吩咐华叔前来保护张宝儿,他岂能让捕快从眼前把人带走?莫看捕快衙役人多,可华叔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马鸣瞪着华叔恶狠狠道:“你这是拒捕,依大唐律要格杀勿论的!”
华叔轻蔑地瞅了一眼马鸣:“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看!”
马鸣何时受过如此挑衅,正要下令将华叔当场格杀,却听有人道:“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