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顺手揽住马千乘的身子,惯力之下还是被他撞的向后跌了几步,抬头见连亦似乎要出手相助,急忙制止住他:“我自己来。”
连亦脚步一顿,两相沉默的工夫,一辆马车停在三人身边,不多时,一双纤细白皙的玉手挑开车帘,柳文昭那一张芙蓉粉面出现在秦良玉的视线之中。
因知道今日秦良玉回府,是以柳文昭自是悉心打扮过,轻巧从车上跳下,给秦良玉行礼:“见过将军。”
秦良玉喜欢模样俊俏的姑娘这事,大家都知道,更不用说柳文昭天生丽质,再稍加打扮,自然是将秦良玉的视线吸引了过去,她扬了扬嘴角,见柳文昭青丝拂过脸颊,有几缕还贴在了樱唇之上,也不顾手上还搀着马千乘,当下伸手去理柳文昭的头发,马千乘未料她有此举,当下结结实实的被撂在地上,落地时前额先着的地,登时便肿了一块,而后便真的晕了过去。
回到秦府,秦良玉将马千乘安置好,见柳文昭鞍前马后的伺候着马千乘,开口发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文昭为马千乘掖被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方才去将军的房间便瞧见马公子在那坐着了,他不是将军带回来的么?”
秦良玉摸了摸鼻尖,莫名便有些心虚,之前她回来,专门挑了马千乘夜半歇息之时,也不知待他转醒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柳文昭见秦良玉眉间愁云笼罩,大约也能猜出一些事来,当下不敢再言语,也是怕此时马千乘乃是装晕,若是不当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依秦良玉这耿直的性子再答一些不该答的,这再不当心让马千乘听见,大家的日子必然都不会好过。
秦良玉从椅子中起身,顺手从袖口中掏出只虽小巧却雕纹精致的锦盒递给柳文昭:“这是送你的,姑娘家年纪轻轻的,多打扮打扮才好,瞧上什么便来同我说。”
柳文昭双颊通红,娇羞从秦良玉手中接过锦盒,正待收回手,又被秦良玉有意无意的摸了下手背,那红色更是蔓延到了耳尖,含羞带怯的瞧了秦良玉一眼,不料正对上秦良玉漾着隐隐笑意的眸子,不由怔愣了一下,而后掩面飞快从房中跑出,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屋中只剩秦良玉与尚在昏迷中的马千乘,秦良玉握拳抵在唇边轻笑,奸计得逞的模样,倒是有些孩子气,连带着声量都未曾控制。这让一早便转醒,只是一直未睁眼,静静等待着秦良玉关怀备至的马千乘胸口腾起股火,恨不能将柳文昭送走,让两人永世不得相见。按捺着性子,马千乘又躺了一会,这才缓缓眨了眨眼睛,假意堪堪转醒,口中也不闲着,大声呻吟道:“哎呀呀,疼死了。”
秦良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下,几步跨到马千乘床前,伸手将他从床上扶起,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了?”
马千乘此时却是闭口不言了,额前渗出些汗意,暗暗打量着秦良玉的神情,想瞧瞧她是否发现自己方才开口说话了。所幸秦良玉的注意力似乎并未在他身上,见他良久不说话,仔细瞧了瞧他的神色,而后倒也未再多说什么,只神色淡漠吩咐下人将药端来,又从下人手中接过药碗,瞧这情形竟然是要亲自给马千乘喂药。
马千乘觉得幸福来的十分突然,呆愣的任由秦良玉将勺子塞入口中,一阵比以往要苦涩上百倍的药汤味登时蔓延在马千乘的口中,因他毫无防备,直接俯身将口中药汤吐在地上,动作委实太猛,连带着被子都掀在了地上。
“苦就说出来,方才那情绪的表达不是表达的很好么?”秦良玉托着药碗与马千乘对视,嗓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马千乘握着床边的手一紧,忍了半晌才装作自己依然很聋的模样,继续干呕着。
秦良玉摆明了不想与他一般见识,也没有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将碗朝身边一放,起身便走。马千乘见状,有些心虚的停止了动作,三步并作两步从床上蹿到秦良玉身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秦良玉的大腿,这才得以阻止秦良玉前行的脚步。
“玉玉,你生气了么?”马千乘赤足蹲在地上,仰着脸瞧秦良玉,表情十分的无辜。
秦良玉蹙眉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你不凉?还不快些上床。”
马千乘见秦良玉如此,也知对方未曾生气,这才欢天喜地的回到床上,想了想,还是坦诚道:“我那日坠崖后其实并未受伤,装聋作哑的这么久不过是方便行事,你莫要生我的气。”
秦良玉低头瞧了一眼身上马千乘留下的五个指印,黑着脸道:“没生气。”顿了顿:“到底是何人要加害于你,你还未想到么?”
马千乘面色忽然深沉起来,眼神幽深的望着门口处:“我们还是来说一说我坠崖后的故事吧。”
秦良玉:“到底是何人要加害于你?”
马千乘:“我听说方才那小白脸是来向你提亲的?”
秦良玉:“我们还是来说一说你坠崖后的故事吧。”
马千乘抖了抖被子,慢条斯理道:“那是个月黑风高夜,我正行走在冷风中。”
秦良玉斜睨了他一眼,马千乘收到视线,立马端正了态度,挺直身子,将事情的经过与秦良玉说了一遍。
原来那日马千乘在播州追查私兵一事,事情已有些眉目,眼见着便要找出私兵的老窝,不料中途出了些岔子,而后马千乘便被私兵头目一级的人物发现了足迹,一路穷追不舍,马千乘之前连日暗访私兵一事,已是好几个日夜都未曾合眼,那晚眼见体力不支要被就地解决,他急中生智,顺着对方击过来的一掌直接躲到了悬崖之下,因当时还有最后一丝力气,是以落地时还算平稳,原本想直接走人,后想了想,那伙人想必会派人来崖下找他的尸体,是以不如直接在哪摔倒就在哪躺好,如此一来大家都方便。但他从不知道那伙人竟是如此的没有职业素养,他在地上趴了好久都未听到有任何脚步声传来,等到最后马千乘来了脾气,直接从地上起身,正要抬脚走人,这才听远处传来交谈声,当下又趴回到地上装死,心中不禁腾起股怒气,暗骂这些人太过无耻。
那伙人离近之后,先是对马千乘俯卧在地上的姿势讲评了一番:“啧啧,这趴的这么难看,想必是死透了。”
另一人附和:“大哥说的有道理,不如我再补上一刀。”
马千乘闻言,心略有些惊,都坠崖了又被人补刀而死,那当真太过憋屈,还不如方才在上面便一死了之了。马千乘咬破舌头,一边将血水朝外吐,假装自己真的死了,一边暗暗在心中想着对策,此时又听得空中三声炸响,他虽是闭着眼睛,仍是感到眼前一亮。
“是总部的信号。”有人率先出声:“三声乃有要紧事,大哥,我们快些回去吧,左右他已死了,这深山野林的,一会便会被畜生啃个尸骨不剩。”
先前已将手中长剑举起的人此时也来不及动作,匆忙收剑入鞘,转身便朝来路返回,口中道:“呸!就马千乘这种心黑到滴墨的人,那肉能好到哪去?他的肉给你你吃么?”
那人竟认真的想了想:“其实若是饿极了的话……”声音渐低,而后又肯定道:“那也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伙人脚步声渐远,还有声音隐约从空中飘来:“你都不吃,狗会吃么?你以为狗傻么?明日再派人来瞧一瞧罢。”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后,马千乘这才慢条斯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狼藉,细细回味着方才那所谓大哥走时说的话,末了又捏了捏手臂上的肉,觉得这肉白又嫩,狗大约也会来吃上一吃的吧。他站在崖底,仰望着崖顶,回到崖顶最快捷的方式便是攀岩而上,但此时他是又累又疲,一想到还要爬到崖顶,两股不由打颤,若是这么走大路绕回到城中,那更是远,思来想去,马千乘准备在树上将就一宿。
这一夜都安然无恙,隔日清早马千乘起来时还伸了个懒腰,这个懒腰,严格来说它不是一个普通额懒腰,它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懒腰。马千乘双臂舒展,正要到得意处,忽闻身后有轻微响声,他直接自树上跃起,顺着枝蔓直上树梢,身后微响声不断,声音出自一枚枚淬了毒的飞镖。
马千乘负手,淡然立在苍木之尖,衣袍之上尚带着点点血腥,如一只在逆境中翱翔的苍鹰,垂首瞧着远处仍不遗余力朝他扔着毒镖的人。
“哎呀呀,你们是没吃饱饭么?”说罢趁又一飞镖朝他直射而来时,从树尖俯冲而下,身形在半道打了个转,伸手一捞,指间便多了一只毒镖,他复又回到树尖上,继续道:“瞧准了,小爷只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