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讲述的这一番往事,好似将崔缇全身扒光放在火架上烘烤,让他浑身冒汗,惊骇不已。面子和里子都随之丢了个干干净净。
崔缇动口想要辩驳,却发现无从驳起,只因秦瑟所言句句属实。
他的的目中掠过几丝隐晦不明的光,只要她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他便绝对不会认下此事!
此时他无暇顾虑自己的声名,瞪大双眼,厉声反驳道:“一派胡言!晋王与你毫无关系,你为何要说自己是她的姑姑?你分明是有心要败坏晋王殿下的名声。”
是了,他绝对不能让秦瑟今日的这番话传出去。否则,到时候旁人认定晋王与她是姑婶关系,那晋王可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崔缇的仆役见他神色推诿,并没有反驳秦瑟的话,反倒是急于摘清楚她与晋王的关系,便觉得眼前秦瑟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想,两个仆从面色一变,心中生出一种寒意,今日在场的只有他们,为了不让此事传出去,崔缇极有可能对他们……
二人不免心生一种凄凉之感,后悔今日跟着崔缇来了这一趟,不但什么功劳都没有讨到,反而极可能将自己的性命给赔进去。
崔缇越是惊慌,越是激愤,秦瑟的心中便越是畅快。她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崔缇听到她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激怒,此时终是忍不住咳出丝丝猩红的血。转首对王四郎道:“左将军还愣着干什么?此女意图谋害晋王殿下,还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将她拿下。”
秦瑟眸色微沉,看着崔缇面上讥讽更浓。
她的确不是晋王的亲姑姑。但她的父亲唤崔缇兄长,所以按照辈分,晋王的确是要唤她一声姑姑的。
是不是亲姑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想,便能够将黑的说成白的。她想要的无非是让崔缇身败名裂,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之所以将自己编造成晋王的亲姑姑,是因为这样一来,崔缇受的损失会更加惨重。
只要今日的这些事传出去,谁还摘得清呢?
崔家根基深厚,树敌自然也多,她只需要开个头,便有万千人应承。
崔缇见王四郎半天不动,再度厉声道:“左将军,还愣着干什么?莫非你与这个意图谋害晋王殿下的贼人有所瓜葛,所以迟迟不肯动手?”
王四郎眉眼一沉,冷冷的目光从崔缇的身上掠过,落在秦瑟身上道:“这位娘子,刚才你所言之事实在骇人听闻,且牵扯甚广。按理,你需到刑部走一趟。”
秦瑟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言罢,她将双手伸出,做出一副投降之状。手刚刚伸出,秦瑟也忍不住,喉中一样,不住咳了起来。
起先咳得较缓,到后面便越有无法停止之势,咳到最后竟生生的咳出了几滴殷红的鲜血。
鲜血从她的指缝溢出,几滴散落在地板上,很快晕开。
秦瑟看着自己手心残留的几滴鲜血,先是一怔,而后神色毫无波动的拿手绢将其擦拭干净,面上带着一抹似满足,似苦涩的笑意。
忽的,秦瑟只觉眼前发白,腿脚发软,眼看她便要撑不住倒下。
王四郎见此连忙眼疾手快地上前将自己的刀托出,撑住了秦瑟。
秦瑟握住王四郎递出的刀鞘缓了一会儿。
随后恢复了些神智,便对王四郎道:“想必这位郎君便是名动永安的王家四郎吧。今日得幸一见四郎,君子之风,果然名不虚传,多谢。”
谢他,听自己讲完了这桩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也谢他方才在她支撑不住的时候伸出的刀柄。
王四郎点头,随后挥手道:“传我命令,暂将这处芙蓉院封锁,未得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待我将此事禀明圣上之后,再作发落。”言罢,王四郎看着崔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崔仆射的药想必已然取到,既然如此,还是快些离开此地吧。”
崔缇心中一听到方才王四郎说要将此事上报陛下,便惊骇不已。
王四郎将此事禀明圣上,圣上必会派人彻查,那……他多年前做下的事情必然会公之于众。届时圣上若想借此时机对他追加发难,便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若王四郎真的去了,那便是将他崔家的把柄递到了圣上的手中,不,不行。
可王四郎若不去,那么晋王所中的毒,岂不是要白白的受了?
崔缇暗想,既然这个贱人给晋王下了毒药,那么在她的手中必然藏了解药。
眼下王四郎下令封锁此地,若是不借圣上之手,怕是真的拿不到能够解了晋王身上的毒的解药。
若晋王倒下,那他崔家这几十多年来的投入……
崔缇一张老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陷入了一种极难的境地。
思忖半刻,他忽而抬头定定的看着王四郎,咬了咬牙。
今日的事情既然已经落入了王四郎的耳中,无论他如何阻止,最后势必会落入圣上的耳中。除非,除非他能将今日在此地听闻此事的人全部灭口。
然而这个想法根本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所以崔缇眼前能够做的便是补救,趁着圣上在知道此事之前,寻求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局面。
至于当年的那些事情,圣上若是问起来他绝不会承认,他要尽最大的努力在眼前这个极坏的处境里寻求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