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林睇他一眼,不乐。她哪里凶悍了,要是凶悍又怎会被人追得如丧家犬?而论奸狡,又有谁比得过他?何况若是她独自一人,又怕过谁来?只是她这段日子嗓子总是不太舒服,懒得驳他。
慕容璟和笑,“你想做什么只管去,若这点小事我都应付不来,那倒真如他们所说是个废人了。”他们自然是指卫老二的家人,那日来真是什么难听话都骂出口了的。
听到废人两字,眉林沉下脸去,那卫家人欺人太甚,若不是想在此地安生地住下去,她又怎会如此容忍,连累得他也受人欺负?
“怎么,不相信我?”慕容璟和哪里知道她在自责,只道她真是将他当成了无用之人,当下也渐渐有些不悦起来。
眉林摇头不语,脱了鞋钻进被子里,偎着他躺下。
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同枕而眠,但像这样青天白日地躺在一起,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慕容璟和有些诧异,又有些心口发软,便将之前的不悦给忘记了。
“我明天就进山。”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她想着等过冬之物都筹备齐全了,就能整日待在家里陪他,顺便做几件冬衣。她针线活不是顶好,但跟人学学总是能行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逸眉眼,心里细细计划着两人以后的生活,嘴里便不由得说了出来。慕容璟和难得的配合,嗯嗯连声,还不时补充一两句。她便欢喜起来,觉得那样的日子便是想着都让人觉得幸福,却怎么也料不到,那于别人来说平常得已发腻的生活她终究只能想想。
次日,眉林再次进了山。只是还是不太放心,于是在进山前特别跟猎人以及几家比较友善的村民打了招呼,让帮着照看一下。也不知是她打的招呼起了作用,还是慕容璟和真的有应对之法,那之后果真安生了几日,直到她再次在山林中痛晕。
张开眼时看到渐暗的天色,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得过且过下去。
慕容璟和非要跟她待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中,自然有他自己的原因,眉林在这点上并不想要追根究底,就像有些事她也不会对他说一样。然而,随着止痛药汤的用量渐渐增大,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一天不如一天,那股霸道的内力更是越来越难控制。必须在一切失控前安置好他!
喉咙干涩难受,仿佛卡了个核似的,她咳了两声,才吃力地撑起身。身边散落着几只野鸡野兔,大的猎物一样也没有。整整一日,她耗去了半天有多,连中午都错过了。想到吃饭喝水以及大小解都要靠自己的慕容璟和,她心急起来,顾不得疼得无力的身体,捡起猎物就往家的方向奔去。
强横的内力在脆弱的经脉中流动,如同凌迟,她的额上滑下汗珠,渐渐模糊了眼睛。不知是第几次抬袖去擦汗水,篱笆围着的院子终于在暮色中隐隐现出轮廓。
还没进院,透过篱笆就看到慕容璟和仍是早上的姿势坐在窗子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侧脸被淡青的暮色笼着,模糊不清。眉林莫名地一阵心疼,突然产生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寻找到连接断裂经脉方法的强烈冲动。
听到柴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过来,眸色深邃黯沉,并不是想像中的那样脆弱。
“我回来了。”眉林笑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放得轻松,不流露丝毫痛楚神色。然而开口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喑哑难听,只道是疼痛影响所致,于是决定能少说话便尽量少说话。
慕容璟和没应声,头转开,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
眉林只道他在生气,也不介意,将猎物随意丢在地上,就在井边打水洗了手,便进了屋。
点亮桌上的油灯,回头,慕容璟和正看着她。她以为他会问点什么,但他并没有。她悄悄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些失落。
走过去,她探手进被子下面,褥子仍是干燥的,他并没有因她的晚归而失禁。
慕容璟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黑眸中浮起不悦之色,淡淡道:“没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尚能控制得住。”显然因为她的举动,他觉得受到了欺负,不免被勾起多日前那件丢脸之事。
眉林脸微红,但没回嘴,只是睁大眼无辜地回望他。那事她自觉做得有些过分,当然不会跟他计较,但也不能道歉,怎样都会让他觉得难堪,因此最好是不再谈论。
慕容璟和被她看得没脾气起来,加上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道:“我要喝水。”
眉林忙转身,在桌上拿杯子倒了点凉茶水,喂他喝下。慕容璟和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要……要出恭吗?”眉林在吃喝上很不讲究,因此就算注意到他神情的细微变化,也没往凉水冷茶上去想,只道他是内急。
慕容璟和摇头,本不欲说话,却又忍不住道:“这一日不曾进食水,倒还不急。”这话听着像解释,又像抱怨,也像宽慰,让人捉摸不透。
“白日……白日……我这就去做饭。”眉林原本想找个借口解释自己中午不曾回来的事,却见他垂着眼似乎不是很在意,便打住了。
慕容璟和轻轻嗯了声,让她扶自己侧躺下,闭上眼,脸上似有疲惫之态。
眉林见状,不好再说话,拿起油灯往外走去。在门边她不由得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地空落。
眉林进了一趟城,将猎到的猎物和毛皮卖了,拿着换得的银两访遍城中大小医馆,却无人能治经脉断裂之症。不过并非全无收获,有一个老大夫告诉她,在中州之南的乡下有一个癞痢头郎中或许能行。
中州离安阳并不算远,也就百来里的样子,按眉林如今的脚程半天时间便可抵达。只是据说那郎中整日走村串乡,很难遇到人。
眉林细细问了瘌痢郎中的确切住址以及脾性诊金等事,老大夫却只是摇头,说除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其他都不清楚。之所以知道,还是听一个乡下来的农人无意间提及。
无论如何总是要一试。眉林心中做了决定,便道谢告辞。临去前老大夫给了她一个忠告,让她手脚一瞬间变得冰冷。浑浑噩噩中她也不知怎么回的村,在看到紧闭的院门时,那一瞬间竟有背身而去的冲动。
只是终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