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靖虽然未尝过男女情事,却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少年。俗话说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鸿上大师藏书无数,只消多多读书,他便能增长许多见识了。后来下山,沿途又实地实践过。
其实,聂靖真正下山的时间是在一年前,这一年里,他从山上徒步走来燕凉,可谓是煞费苦心。他是个喜欢做好准备的人,在会燕凉之前,势必会先打探清楚如今朝廷的状况。也因此,自然对平原公主的大名如雷贯耳。她的仁义医馆遍布天下,恰逢他为病患看诊,说来也奇怪,尽是些疑难杂症,这些病都是仁义医馆里头的大夫不能诊治的。在诊出病因开出药方后,聂靖会指点病患去哪里采药,然而大多数的病患都不需要,他们都说,仁义医馆无偿为穷人抓药!
所以,自作聪明的聂娉婷以为他是听了她的叙述才对贺莲房有兴趣的,根本不是。早在下山,从百姓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地听到贺莲房的名号时,他就已经对她很好奇了。
幸好她也没有令他幻灭。
聂靖对美貌女子的定义不是很清楚。书中经常描写女子美貌,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在回燕凉的途中,他也曾看过一些戏,那戏中的佳人,个个都貌若天仙,美丽绝伦。虽然聂靖不能够定义这些词汇,可在他看见贺莲房的第一眼,心中便已经用这些词将她赞美了一番。若这世上当真有绝世的美人,那便是贺莲房了。
而从其他方面来看,她也并不是一个只有美貌的女子。她聪明、机敏、果敢……可不是随便一个闺阁女子,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扑上去挡刀的。也不是随意一个普通女子,都能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能让太后对她如此宠爱。若说贺莲房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子,聂靖可不信。
看到贺莲房的第一眼,聂靖就很清楚。这个女子,不过是看起来柔若春风,那些人与她说话时,难道真的看不见她眼底的冷淡疏离吗?
跟他很像,这也是他为何对她有这样强烈好感的原因。若是可以,聂靖希望贺莲房会是那个能在他有生之年都陪伴他的人。不过以他的身体状况,怕是活不了多少年,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希望身边的那个人是贺莲房。
谁不喜欢同类呢?
聂靖也瞧得出来,贺莲房和自己还是有不同之处的,比如说,她虽然冷淡,却仍然心怀慈悲——不似自己,毫无慈悲之心,所有的温和善良都是给冷酷绝情披上的伪装。她的改变,是来自于那个青王吗?
强者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能清楚地意识彼此的威胁。聂靖感觉得到,若是当初他再继续纠缠下去,那青王怕是会动手的,若论武功,他真的只有被人揍死的份儿。想到这里,聂靖便不由得怨恨起上天,为何不肯给他一个健康的身体,师父武功盖世,哪怕是能学到些皮毛都是好的,偏偏他身子骨差,莫说是皮毛,就连轻功,他都学不了。
上天给予了他聪明绝顶的头脑,便收回了健康的身体,这让聂靖很是不甘。
想要的东西就去拿,拿不到的话就去抢,抢也抢不到,便不择手段的去争,他相信自己有那个能力。
那边聂靖聂娉婷姐弟俩心怀鬼胎,这边贺莲房也对元宵花会上与聂靖的惊鸿一瞥感到胆战心惊。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初见青王跟信阳候的时候,虽然感受到他们身上强大的威压,却从不曾如此心慌。那俊美瘦弱的少年和尚……明明眼底眉梢都是带笑的,可贺莲房就是觉得对方不怀好意。聂靖的笑容如同冬日暖阳,融化积雪,多少千金被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颠倒,唯有贺莲房觉得毛骨悚然。
就好像在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青王对聂靖也十分忌惮。身为武将,对危险的东西,天生就很敏感。所以青王再三叮咛贺莲房,这些日子不要随便出门,若是要出门的话,必须有他,或者是北斗七暗卫中的两个陪着。
贺莲房很无奈,自打青王回京后,他自己是一个暗卫都不带了,一股脑儿地全派到她身边,美曰其名是要保障她的安全。……她能有多危险呀?即使没有青衣卫,她还有一支不下青衣卫的玄衣卫队呀!再加上天璇跟摇光……贺莲房真是想不出,这样的情况下,要是还有人能对她的安全造成威胁,那得是多厉害的高人哪!
不过在见到聂靖后,夫妻俩有志一同地觉得,嗯,还是小心为上。
谁也说不出为何会对那瘦弱的少年心生忌惮,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会跟信阳候府的人保持距离。
除了进宫或是回大学士府,贺莲房一般是不出门的,直到她收到了燕徽音的飞鸽传书。信中寥寥数语,并未多言,只说是有要事相商,请贺莲房过府一叙。恰逢青王进宫与皇上议事,贺莲房留了字条,便带着天璇摇光二人出门了。
驾驶马车的都是青衣卫,可以说贺莲房的周围基本上是铜墙铁壁,莫说是有人想行刺,就是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比起上一次见面,燕徽音愈发憔悴了。他一如以往英俊,但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仍然咳得厉害。不知为何,他总是拒绝贺莲房说让陈太医过府为他调养的提议,似乎他早已决心奔赴死亡,连剩下的那点日子也不想去争了。
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修长的身体已经瘦的不像样子,白色滚边的袍子简直像是穿着一副骨架子上。之所以要贺莲房过府见他,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离府了。这个将整个大颂朝的经济命脉掌握在手中,翻手云覆手雨的男子,一生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可最终也敌不过病痛的折磨。
这样丰神俊朗的人物,偏偏即将英年早逝,如何不令人扼腕叹息?
贺莲房关切地问道:“徽音,你可还好?可有按时服用我命人送来的药丸?”
虽然陈太医口口声声说决不为燕徽音看诊,但他仍然与陆妈妈一起做出了能润肺止咳、静气凝神的药丸。
闻言,燕徽音投以感激的眼神:“劳你费心了,莲房,多谢你送来的药,否则……我怕是连话都说不好了。”说完,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咳了没几下,他连忙抓起白色的帕子捂住口鼻,再松开时,贺莲房惊见其一片殷红!
陈太医说,若是燕徽音开始咳血,那便是离死不远了!
他们二人虽是萍水相逢,但却是君子之交,见面次数虽不多,却都将对方当做知己好友。
青奴连忙捧来清水让燕徽音漱口,她面色凄苦,望着燕徽音的眼底泪光闪烁,却一语不发,安安静静地候着。
“莲房,我一生孤单,无亲无友,幸而临死前,还能与你相逢,也不算枉活这一世。”他咳着,尽量将话语说得完整。“如今燕家人口凋零,我、我若撒手人寰,于莲生,却是不能舍得,他是我一生挚爱,我与他……我与他……一生以礼相待,最亲近,也不过牵手,莲生秉性温纯,又天真良善,若是没我护着,怕是难以活命。如今我快要死啦,莲房,你可否答应我,在我死后,多多照拂他一二?”
“朋友之间,哪里需要如此客气?”贺莲房轻声道,看着燕徽音渴求的眼神,给了他承诺:“但凡我不死,便不会让莲生受到委屈。”
有了她的承诺,燕徽音便放心了。他并不想以朋友的身份去麻烦贺莲房,可除了贺莲房,他能将莲生托付给谁呢?
一直隐忍眼泪的青奴终于忍不住了:“公子!公子你还要傻到什么时候?那莲生不过是个白眼狼,他哪里值得公子您待他这样好?您把心都挖给了他,他也仍旧想着另外一个人!”说着,她扑簌簌落下泪来,扭头看向贺莲房。“王妃!您可曾见过如我家公子这般痴情之人?怕莲生不喜,十几年也不曾碰过他一根手指头!如今我家公子快要死了,那莲生……甚至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仍旧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如此狠心之人……公子你到底喜爱他什么?”
说罢,她竟痛哭失声。
青奴是燕徽音的贴身丫鬟,据说是从小便伺候着他的,两人情同兄妹,由于燕徽音身体不好,所以青奴一直未嫁,就留在府中伺候,燕徽音为莲生付出的,她都一一看在眼里。她本就觉得那莲生出身低微,身份下贱,配不上自家天神般的公子,如今莲生心狠若此,她更是恨毒了对方,若不是怕燕徽音伤心,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