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在朝天门附近,天街之侧,有许多官营的大酒楼和商铺。一入夜,各个酒楼点满灯烛,亮如白昼,浓妆艳抹的歌妓站在巨大的彩楼欢门底下,争妍卖笑。丝竹管弦声随处可闻,人声鼎沸,比白天更喧闹。
除了大酒楼和食肆以外,沿街的浮铺争相叫卖,糖蜜糕,时鲜蔬果,猪羊肉,河海鲜,品目繁杂。茶坊请茶博士临街表演点茶技艺,蹴鞠社表演白打,精彩处叫好声不断。另有关扑摊子,扑卖画扇,挑金纱,异巧香袋儿,玉栅屏风等,汇集人流如潮。还有夜市卖卦者,各立旗招,上书自家名号,大喊“桃花三月放”,“时来运转”。
天街灯火荧煌,一眼望不到尽头,各色衣着的人群往来不绝,一番盛世的气象。
思安和六平拉着夏衍,一头扎进了关扑的摊子里头。鉴于上次夏衍只投两次铜钱就赢了一把价值不菲的扇子,他们很有信心让夏衍再赢些东西。
夏初岚跟顾行简并排走着,静静感受着这人世间最极致喧闹的繁华。
今夜在思安的怂恿下她没有穿男装,而是换了身女装。轻薄窄衫曳地团花长裙,挽着披帛,行走间飘逸如飞。头上梳成单髻,用桃红绑带固定,缀以珍珠和蝴蝶花簪,灵动娇俏。
她用茉莉团扇轻靠在鼻子上,遮住了下半张脸,只一双明眸四处张望。可纵然如此,还是吸引了不少迎面而来的年轻男子,直盯着她看。
她往顾行简身后稍稍躲了躲,避开那些探究的目光。顾行简回头看她,淡淡一笑。这街市如此热闹,吸引人注意的精巧玩意那么多,还是不少人一眼就能发现她的美丽。
“哎呀!这位官人,大贵之相啊!”一个卦摊上的道人主动跑了出来,上下打量顾行简,摸着山羊胡高深莫测地说道,“官人要不要来算一卦?绝对灵。”
崇明喝道:“江湖骗子,快走开。”
“是不是骗子算一卦就知。”道人信心满满地说道。
崇明还要说话,顾行简抬手道:“无妨,走累了歇歇脚,便算一卦吧,权当解趣。”他举步往卦摊上走,刚好有两张圆凳,他坐下后提笔蘸墨,在白纸上写下生辰八字。夏初岚坐在旁边偷偷看了眼,八月十五……这人居然是中秋生辰。
道人先夸赞道:“官人写得一手好字啊!”
顾行简微微一笑。崇明在旁边暗道,那是自然,相爷的字拿出去可是能卖钱的。一般官员要是得了相爷的手书,都得藏在家里面当宝贝呢。
那道人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半天,又琢磨顾行简的面相,忽然起身,重重一拜:“官人命数不凡,必拜相封侯,老道这厢先有礼。若是将来应验,讨些赏钱足矣。”
顾行简愣住,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旁边的夏初岚却笑了起来:“道人真会说好话,不过是否封侯拜相并不重要,这赏钱我给了。”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铜钱,放在卦摊上,起身拉着顾行简走了。
老道看着他们离去,暗自摇了摇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夏初岚只是下意识地拉着顾行简的袖子往前走,觉得那老道有些好笑:“先生怎么会信这些?这些算卦的人只会捡好听的话说。来个男人,都说是宰相。来个女人,便说是母仪天下。好像人人都稀罕那些似的。”
崇明对着顾行简吐了下舌头,顾行简思绪复杂,想摸一下额头,这才发现她的小手竟然拉着自己的袖子,义愤填膺地数落那个道人,颇有几分护犊子的气势。
人群里忽然起了骚动:“快让一让啊!”
“哇,过来了!”
人群忽然都涌到街上来,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有一队厢兵跑过来,伸手维护秩序。顾行简顺势握住夏初岚的手腕,将她往回拉了一下,轻轻推到了身后,伸手护着:“小心些。”
她抬头看了看他的肩膀,虽不宽阔,却觉得能够遮挡一切的风雨,令人安心依靠。手腕上被他抓过的地方还带着微热,心里就像浸了蜜一样甜。
大街上先来了三五个人,举着长竹挑起的白布,挂着红纱灯笼,上面写着酒名,以及制造的酒库和酿酒者姓名,身后跟着数担的红封酒坛。还有俊美的少年,手中举着银质酒壶,沿途向路人劝酒。
原来是酒库新出的酒,敲锣打鼓告诉临安百姓,邀他们前去品尝。一群骑着银鞍宝马的美艳女子紧随其后,头戴珠翠朵玉冠,身穿销金衫裙,各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秀美如云。为首的女子尤其漂亮,天生一双媚眼如丝,人群大呼:“姚七娘!姚七娘!”蜂拥着上前。
从两旁楼阁投下的花草更是不计其数,将装酒坛的太平车都铺满了,足以看出这个姚七娘在临安的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