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嫂拿了围裙穿上,拉了跟板凳在一边,坐下来开始包皮蛋:
“八九不离十了,是村里的泼皮刘癞子。”
“我呸!”陈美娟压低声音叫骂感叹:
“女人就是命苦,二姐,你想她一个寡妇,都守了那么多年了,哪儿有守不住的,肯定是那破皮无赖缠着强破了她的身,害了她,幸好算是把人给逮出来了。”
小秋寡妇来沐雪家送过几次鸭蛋,陈美娟也是和她打过照面的,两人年纪差不多,不免会多说几句话,陈美娟见小秋寡妇虽是寡妇却行事周到正派,说话也很有节制,她姐夫在家的时候,她都避讳着不进屋来,拿了鸭蛋来,只站在院子里,叫她二姐出去。
陈美娟心里对小秋寡妇的印象还是非常好的,又晓得她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便更同情她几分,如今听说她出了这档子要命的事儿,自然就把罪过全想到了那男人身上。
实在是没有办法,想她一个弱女子,若那破皮无赖吊着她落了单,执意强了她,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李二嫂却不那么想,她亲眼看着秋寡妇她婆婆那般的折磨她,河水都淹到她脖子上,她也咬死牙不说出野男人的名字,想来他们是真有一腿。只是,这些她都是猜测,却不好跟陈美娟说,只道:
“怕是不会那么顺利。”
“这是怎么说的?原就是两个人才能做下的丑事,既晓得了野男人是谁,难道还能饶了他去?”
李二嫂一边飞快的包皮蛋,一边说:
“你不晓得,那刘癞子在村里向来横行霸道贯了,他要是咬死了不承认,还真拿他没有办法。”李二嫂看着一脸气愤的陈美娟:
“而且,他是里正的亲侄儿,只要秋寡妇不亲口指认他,里正自然能护着他周全。”
“什么?”陈美娟惊讶:
“秋寡妇还没开口?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那人把她害地那么惨,命都快没了,她竟还护着他?”
陈美娟只听到秋寡妇还护着那野男人,一时间气愤难当,直为秋寡妇叫不平。
不说李二嫂俩姑嫂在家里如何闲话,最终消息传来,秋寡妇终是没有亲口承认刘癞子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里正又有意偏袒刘癞子,虽然黑娃哭着喊着就是刘癞子害了她娘,但并拿不出什么证据,里正让人把躲在家里的刘癞子叫了来,刘癞子全不顾以往与小秋寡妇的情谊,硬着脖子一口否认,头顶的癞子疙瘩都涨得红的发亮,谁要敢有一丝怀疑他,他就凶神恶煞的瞪着谁,只有黑娃不怕死对着刘癞子破口大骂。
小秋寡妇闭着眼睛嘴巴,就如听不见她儿子黑娃和刘癞子的叫骂生,只一心求死,谁问都不开口,无奈,最后大家只能放了刘癞子,把秋寡妇给推下河里生生淹死了。
消息传来,沐雪正在吃饭,手中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子上,一双大眼睛愣愣的,久久回不过神来,顾不得黄小豆还在桌子上,直接问她爹:
“不是问出来那野男人是刘癞子了吗?为什么还要淹死黑娃的娘?”
李铁栓是李家村李家的一个壮丁,不能像李二嫂那样说走就走,须得留下来帮着里正处理事情,毕竟是一条人命,虽在村里大家都觉得她是活该,可李铁栓这心里实在是难受。
回到家来,李铁栓去洗了把连脸,沉默的坐在桌子边端起饭,也没什么心思吃,听了沐雪的问话,回头看了看她,头一次对她没有好脸色的道:
“小孩子家家,乱问什么,吃饭!”
沐雪心里震惊,又见她爹心情不好,看桌上还有小舅妈,不得不给她爹留些脸面,也只能埋头夹菜吃饭,只是饭菜吃在嘴里却是一点儿味儿也没有。
晚间,沐雪去问李二嫂,李二嫂抱着她,唏嘘不已,小声道:
“雪儿,这世道做女人难啊!出了事情,不管对错在谁身上,从来都是女人的错,今儿这事儿,即便找不出刘癞子来,黑娃娘也是一个死,就是找出来了,刘癞子承认了,黑娃娘还是一个死。”
“为什么,娘?”沐雪心里发寒,便感觉身上有些冷,往她娘怀里靠了靠:
“这明明不是黑娃娘一个人的错,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背着?”
李二嫂抚摸着沐雪鸡蛋般光滑的脸庞,忧心忡忡,她闺女如此能干可人,往后也免不得要嫁人,去到别人家,若是遇着不好相与的婆婆小姑子,同样得受人磋揉,若是不能一举得男,苦日子还有得受呢!
只是这么想了一想,李二嫂就觉得心疼。
“风俗就是这样,雪儿,谁也没有办法。”
沐雪望着她娘一脸担忧的脸庞,却不得不信。
晚上她和黄小豆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只是同情秋寡妇,更是对这个时代对女人的不公感到愤怒,愤怒后却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原来要毁了一个女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果别人想要她家的皮蛋方子,是不是可以随便找个人来毁了她的清白,就可以得逞?
沐雪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害怕,晚上就做起噩梦来,早上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
有了秋寡妇这件事,沐雪家卖鱼挣钱的事就被村民抛到脑后去了,因为秋寡妇死得不光彩,尸体被黑娃和他奶哭着拉回家后,他们家也没做什么法事,当晚就上山挖了个坑把人给埋了。
往后几日,听村民说起黑娃都道他有些魔障了,看人的眼睛又冷又凶,怕人的狠!便是在村里横着走的刘癞子也被里正叫了去,交代一番,让他别和黑娃起了冲突,最好先到村外去躲一躲,看黑娃这架势,不定为了给他娘报仇,会找他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