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炳大喜曰:“若此,感激大师多矣。”遂解囊取白银十两,作香油之费。昌来方丈命维法和尚收下,交入库房入账。黄文炳拜辞而出,随维法和尚返回禅房内。
时已不早,维法叫一声:“晚安!”便吿辞退出。黄文炳关上窗户,以金叶作枕头,卧在床上,辗转反侧,暗摸腰间,三节钢鞭与两把利刃,依然尚在。
原来此人并不是珠宝商人黄文炳,只是少林弟子黄坤之化装,与洪熙官等商定计划,借口借宿,混入寺中,看看寺僧是否下手劫掠。如得安然渡过,则诱寺僧出来,拦途捕捉,盘问寺中情形。
是晚,黄坤独卧床中,心内不知寺僧是否奸人,不敢入睡,侧耳细细听窗外,山风吹树,飘飘作响,窗户震撼,隆隆有声,似有人来。黄坤持鞭,严阵以待,忽见窗外有细碎步履声,自远而近。黄坤暗念,莫非奸僧果然到来?俄又看见窗外有人影一闪。黄坤暗叫一声:“来了!”急一跃而起,执鞭追到窗下,准备有人入来,实行迎头痛击。不料等候良久,又不见有人入来,轻微之脚步声,又自近而远,离房而去矣。黄坤一场虚惊,不禁哑然失笑,知自己神经过敏耳。
是夜,黄坤不敢合眼,好容易捱至晨钟响,当当当一连数十响,声音柔和,乃寺僧起来作晨课也。黄坤在人骨寺内,安然渡过一夜,幸未有意外发现,暗念我昨夜带有百余两金叶来此,虽是伪货,但寺僧固不知也,何以夜间不来下手,且允派寺僧保护我过径,莫非此寺不是谋人寺,或者洪熙官多疑而已。
黄坤当下起床,自有小沙弥捧水进来,黄坤梳洗既毕,藏回刀鞭,负起包袱。维法和尚到来,请黄坤至饭堂去,用过早饭,再带黄坤至方丈室来。时方辰刻,昌来方丈已做完晨课,回返室内。黄坤不敢卷起衫袖,恐露出臂上之火烙纹龙。
当下问早安之后,昌来方丈曰:“施主今欲登程赴粤北乎?”
黄坤曰:“然。晚生有事在身,不便逗留矣。”
昌来方丈曰:“既然如此,贫僧派掌殿僧人大觉禅师与汝同行。大觉禅师轻功武艺,两般皆精,足以镇压强徒有余。九华径全长七十余里,今夜黄昏,汝可赶到翁源县边界的马口墟内,度宿一宵。明早,大觉禅师不能再奉陪,施主又孤身独行矣。”
黄文炳曰:“过马口墟后,沿途或可平安,不若九华径之盗贼而毛也。”
昌来方丈乃命维法和尚往召大觉禅师至,维法和尚领命而去。未几,室外履声勒勒,沉重有力,使人一闻,便知来者是一个武艺精通之人。
履声自远而近,来到方丈室前。维法和尚引一寺僧,昂然而入。黄坤急起相迎,昌来方丈便介绍黄坤兴和尚相识。此僧正是掌殿僧人大觉禅师,即洪熙官等初入人骨寺内参观时,在中殿天阶上,持两大木练轻功之和尚也。
黄坤抱拳为礼,大觉禅师亦合什回礼。
昌来方丈曰:“大觉师弟,黄施主乃一介商人,昨从惠州过此,欲至粤北。汝护送彼过九华径,今晚黄昏前赶到马口墟,度宿一宵,明早黄施主自己东行,汝任务已了,便可回来。”
大觉禅师应一声:“遵命!现在可以起程未?”
昌来曰:“可以登程矣。”
黄坤乃向昌来方丈及维法和尚多谢招待之意,再拜而出。大觉禅师执着一条五六十斤大铁棍,带着黄坤,迈步直出人骨寺,经过偏殿之时,尚见殿上之骷髅骨站其中,下有刀山,旁有牛头马面之鬼卒,阴森可怖。
大觉禅师迈步直前,履声勒勒,威风十足。黄坤负着包袱,尾食其后。步出人骨寺,旭日初升,遍照山头。日丽风和,与夜来之风风雨雨,另有一番新景象。
二人既出人骨寺,向西边山路而行。一路上,黄坤心里沉思,人骨寺确一间奇怪之寺门,似是谋人寺,又不似是谋人寺。我昨夜故意以百余两金叶使寺僧看见,若是谋人寺,我早已丧命矣,若不是谋人寺,昨夜何以有人在窗外闪闪缩缩,岂知我有预备,不敢下手乎?此间奇怪之古寺,无怪洪熙官要查探明白不可矣。
黄坤当下随着大觉禅师,大踏步而行。
离开人骨寺约有二三十里,路旁有一小墟市,商店二三十家,有售卖酒饭者。大觉禅师曰:“黄施主,遇此便进入九华径地界,全径长七十余里,沿途尽是丛林乱草,断径悬崖,崎岖难行。衲等脚快,亦须今日黄昏时分,方能行至尽头,到马口墟。沿途并无人烟,只附近十余里外,有些茅舍农户。食饭困难,不若饱餐一顿,再过径如何?”
黄坤诺之。二人乃入墟中饭肆,饱餐之后,继续登程。
进入九华径内,初而羊肠鸟道,继而断崖峭壁,一边高山,直如笔立,一边深谷,深凡千尺,几不见底,人若跌落,定必粉身碎骨!大觉禅师似乎久历江湖,毫无畏惧,昂然直行。黄坤本亦是江湖人士,对此种荒山险路,行之已惯,但恐大觉禅师见疑,故作畏怯样子。
大觉禅师固不知也,回头望见黄坤面青唇白,牙齿咯咯作响,笑曰:“黄施主,有衲在此,何须畏惧。九华径内之强徒,不过附近之村人,纠党出来,欺负外间单身客耳。若见衲同行,远远便飞遁矣。”
黄坤曰:“我一介商人,虽有大师在,但乃是由心内震出来,我亦不知何故也。”
大觉禅师嘻嘻而笑,继续前行。
转过山岗断崖,来到山腰。前面一派丛林,林高而密,一条小路,穿林而过。大觉禅师曰:“黄施主,前面之密林,乃为强徒伏匿之地。汝紧随我后,不可乱走,以免丧命。”黄坤唯唯而应。
大觉禅师再行三四里,将到林内,忽见林中有人影一闪。大觉禅师大笑曰:“鼠辈何必鬼鬼祟祟。有胆量者,快出来决一高下。”
大觉禅师话犹未了,丛林内走出一个人,飞步跃出,手执一对宝刀,娇声大叫:“和尚快快放下武器,跪下受缚。”
大觉禅师抬头一望,哈!奇怪,原来此人,竟然是年华花讯,肌肤如雪,一个如花似玉之女人,身穿粉红色衫裤,丽艳如天人,英挺健美,如玉树临风。
大觉禅师认得此女,曾经到来人骨寺,被蒙汗药所迷过,后来被昌来方丈所释放者,不禁仰天大笑曰:“妖女,竟欲勾引和尚耶?衲六根已净,四大皆空,妖女不知自量,竟然骚扰和尚。衲武器在手,有本领者,可行前来取。”
大觉禅师言罢,扎起子午马,挺棍以待。
此女子不问而知是惠州西湖红棉山庄之女主人花三娘子。花三娘子奉洪熙官之命,在此拦截,当下更不打话,舞动双剑,箭步标上,直取大觉禅师,双剑如飞,白光闪闪。大觉禅师急举棍相迎,棍法高强,风声虎虎。花三娘子猛烈冲杀,皆被大声禅师招过。剑声棍声,砰砰崩崩,杀做一团。黄坤则站在一旁,面上伪作恐惧,全身抖颤,心内则暗暗窃笑。
当下花三娘子与大觉禅师,棍来剑往,杀到沙尘浪滚,天乌地暗。花三娘子究竟女子力弱,战约七八回合,渐渐不支,香汗淋漓,娇喘细细,两颊绯红,更见美丽。大觉禅师以胜利在望,得意洋洋,嘻嘻而笑,把铁棍步步紧迫。
正危急间,丛林中又跳出三条大汉,一持竹叶双刀,一持宝剑,一持单刀,猛冲而至。大觉禅师急把铁棍一挥,就地跳出圈外,抬头一望,认得来者,正是少林弟子洪熙官、霍打虎、黄阳三人,乃大喝一声:“洪熙官,汝是少林弟子,亦在此干此无耻之事耶?”
洪熙官曰:“我非截劫财物,乃欲杀绝汝等谋财害命之凶僧耳。我打!”
洪熙官言未毕,如箭冲上,竹叶双刀,向大觉禅师迎头便劈。大觉禅师急把铁棍一格,把双刀格住。幸而铁棍为镔铁所制,未为竹叶刀所砍断。
大觉禅师既招住双刀,一个连招带打,铁棍顺势向洪熙官心窝一插。洪熙官急向左一闪,避过其棍。那一边,黄阳、霍打虎、花三娘子三人,一齐拥上,双刀双剑,四面包围,杀到大觉禅师,瞻前顾后,棍法大乱。
洪熙官欲把大觉禅师擒下,问清人骨寺之内容,便奋勇冲杀,杀到大觉禅师无法抵挡,人急计生,以花三娘子最脆弱,便把铁棍向花三娘子一挥。花三娘子急向右一闪,大觉禅师即乘机一冲,轻功超卓,此一冲,已冲出三丈外,不敢再战,飞身狂奔。洪熙官急随后追赶,但是大觉禅师已逃去十余丈外,转过山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