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挂,在这微冷的日子里,温暖的阳光是白日里唯一的热源,显得更加珍贵了。
马车颠簸的行驶在山路上,车里的气氛也是冰到了极点,三个人都不讲话。建成好一会儿才从刚刚的谈话中跳脱出来,看看坐在身旁的弗歆。弗歆有些冷,将身上的袄子裹得紧紧的。建成忙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到她的身上,抓住她的手为她取暖。弗歆有意回避,将手撤出建成的手掌中,将身上的披风提了提看向一旁。建成知道她在闹脾气,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收回了手静静坐在她的身旁。“
大哥,我想学医理!”娴儿再次打破了沉寂,貌似总是她引起话题。
建成看向坐在对面的娴儿有些惊讶,“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学医理了?”
“我是想学些医理,更好的照顾奶奶”她说的连自己都有些心虚。这一大家子都回来了,她在家里不如以前那般逍遥自在了,看着那么多的人甚是闹心。索性不如找个借口逃出去,她知道大哥与济世堂是有交情在的,如若她去了济世堂,大哥也不会不放心。
“嗯,到时我找些医书给你!”建成答道。
“可是我看不懂呀,大哥不如给我找个师傅吧!”她讨好的看着李建成。其实她想学医也是真心的,平日里她读过很多的书籍但都是以史书为主,至于这医药方面她未曾涉猎太多,想想多学些东西,毕竟没什么坏处。
建成无奈的瞥了她一眼,“上哪里给你找师傅去,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大哥……”娴儿像小孩一样撒娇的拉着李建成的衣袖,左右来回摇摇晃晃,“大哥……”
“娴儿妹妹也是一片孝心,不如就依了她吧!”娴儿一愣,开口的是弗歆。娴儿这一路上就没听过她讲话,着一开口还是帮她说话,心里还是有些小感动的。
建成看向弗歆的眼睛,却又被她避开了。他沉默了良久,开口道,“既然你嫂嫂开口了,那边依你吧!”
等到他们刚刚进了府门,就听到了一个消息,郑氏有喜了……
大哥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他忙转头想向弗歆说些什么,可她却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了。
每日早上娴儿都有去济世堂报到,李建成提前与甄逸打好了招呼,甄逸每日要为人看诊没有时间教她,她成了甄老爷子最小的徒弟。甄老爷子自然是很高兴的,来了一个虚心学习的好学生,不像他那几个孩子似的,每天跟泼猴似的上窜下跳的。
娴儿很是喜欢这里,虽然甄浩和孙陌陌有些皮闹但却让她觉得很轻松,至少他们都很真实,没有那么多的掩饰。
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那个乞丐,他将肩上扛得箱子放到药柜前。
那人终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梳整齐了,今天的他脸上没有一丝的污垢,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男人告诉她,他在这里干活。
起初,她还是有些惊讶的,难道是浪子回头不成。他说中午要请她吃饭,当作是为以前的事情道歉希望彼此都能不计前嫌,但想了想他又说,其实他也不必向她道歉了,毕竟上一次他也被娴儿整了一回。娴儿跟他又理论了一番,说他还是欠她一回,除了偷她钱袋那次,装病的那一次还得算上。娴儿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请客,只不过是过个嘴瘾。但这是病,得治。
男人撇了撇嘴,想着这个女人是非得摊上他这顿饭了。娴儿也不示弱,说是谁一开始说要请客的……
“也罢!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认识这济世堂的人。这顿饭权当是我感谢你的吧!”男子嘬了一口小酒,女子以水代酒微微一抿。
“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家请客呢”娴儿笑着看着眼前的一碗清汤白面,上面浮着两根青菜和两小片牛肉。听到这话,男人差点把口中的面汤喷出来,“不会吧!第一次被请客!”
“大哥、二哥带我去过酒楼,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算不上请客。不过我还从来没有坐在路边小店里吃过东西,感觉还是蛮新鲜的。”尽管寒酸了点!
娴儿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车马经过必掀起一阵尘土,娴儿用袖子护着碗,生怕有不干净的东西落进去。
男人呼噜呼噜的端着碗吃,再将碗放在桌上时,面已经少了一半。“大小姐你就别挑了,是你一定要我请客的,我可没有求你来吃哦!再说,你看看我现在的工钱,像是能请得起你吃大鱼大肉的吗!”男人刚咽下口中的东西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我可是记得,有人请兄弟们喝酒吃肉,连官府都要等到第二天才去呢!”娴儿好心提醒道。
娴儿桌上的面还没怎么动,一碗面已经下了男人的肚子。他挑了挑眉,“你记性倒是挺好的吗!”
“我记性自然是好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被打的时候,还叫娘呢!那你娘现在怎么样了?”当娴儿提到“娘”这个字眼时,他的神色立刻黯淡下来,刚刚的张扬也瞬间消失。
“我娘,去世了”
“对不起……”娴儿歉意的望着他,不料提到了他的伤心事。
他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神色甚是压抑,“不用对不起!我娘早就没了!在第一次见你之前就去了!”
娴儿听了倒是有些惊讶,“那你那次说你需要钱……”她一直认为他是为了给他娘看病才会向她要钱的。
“我还有一帮兄弟们!”男子淡淡的答道。
她问他,其实你明明有能力躲过那人的一顿板子的,可你为什么不躲。而他却说,那些人其实心里装着对朝廷的不满,对生活的不满已久了,心里一直压抑着,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而他做了那个出口,也算是偿还了那些吃掉的包子。
“几年前,我曾随大军东征高丽,后随我爹来到晋阳。日子才刚稳定下来,我爹竟为了他的一房小妾将患难之妻休弃并被赶出了家门,第二天我娘就自尽了。将我娘安葬后,我离开了那个家。我爹好面子,我就做了乞丐,偏要让他蒙羞!可他说,从此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从那以后我便发誓,即便饿死在街头也永远不会再回那个家。再后来,我遇到现在这帮兄弟……”
娴儿静静的听他讲述着过往,她开始试着去了解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她遇到的人中,他是与众不同的。他的一些古怪想法以及他的无赖,都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
从他身上,他了解到了一些普通老百姓的想法以及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他的言语平淡,没有一丝的波澜,似是对这往事依然麻木,但从他猛然收缩的瞳孔中,她看到了他的恨意和坚定。
“那你为何抛下你那帮兄弟,来这济世堂干活?”娴儿问。她紧紧的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一丝变化的神情。
双眸中的怨气仿佛融化在了那漆黑的双瞳中,“为了我喜欢的女子!”他纠正她说,不是抛弃,只是放下而已,他的兄弟们是支持他的。
她突然想到那日一袭红衣绽放在人群中女子,是她吗?不论是谁,有一个愿意为她而改变的男人爱着,终归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