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御膳房,静言就带着封婕妤回到自己屋中。换了衣服后,她对水莲等人道:“我和封婕妤闲聊几句,顺便休息一下再出去,你们去外面等吧。”
水莲等人退下,封婕妤却还是静静地站着,没有惊慌,没有恐惧,仿佛没做过任何亏心事。
“昨天麻太医来找过本宫了。”静言看着她,眼里是不容忽视的凌厉。
封婕妤唇角微颤:“不知皇后娘娘对我们有何打算?”
“让你死,他活,可好?”
封婕妤握紧手中的扇子,好半天才点头:“好!”
静言冷哼一声,看着她手中的扇子:“你带了这扇子来,不就是知道我和姚姬情同姐妹,望我看在姚姬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吗?那我又怎可辜负你这番心思计量?”
“皇后娘娘……”封婕妤害怕地看着她。她以为,皇后是温婉善良的,却不曾想,言辞会这般狠厉。
静言坐在桌边:“第一种法子,赐你堕胎药一碗,你打掉孩子,当这事没发生过;我再寻他个不是,将他逐出宫去。从此,你们天涯相隔,永不再见,却各自存活于世。”
封婕妤一呆,点点头。见她坐着比自己矮,便跪下去:“有第一种法子,便有第二种法子。不知第二种法子如何?”
“本宫让皇上临幸于你,让这个孩子留下来,以皇子皇女的身份降生。虽说更是欺君,日后也有可能危及我和我孩子的地位,但现在却可保全一条小生命,于我也算功德一件。至于麻太医,同样将他驱逐出宫。”她看着封婕妤,“今后,皇上就算对你没感情,但有一个‘龙种’在,他也不至于对你视而不见,说不定你还有晋升的机会。我看你性子不错,是皇上看得上眼的类型,若你再有点手段,取代了我也说不定——总之,你会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封婕妤警惕地看着她,明白她是在试探自己,灼灼地看着她不说话。
静言一笑:“麻太医让我送你出去,就算真出去了,那你以后必然隐姓埋名,低调行事,吃尽人间疾苦。与皇宫的锦衣玉食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而且,根本不可能送你出去,他的办法更是万万不可行!你是婕妤,死了后葬的地方后宫的制度是有明文规定的,以后还有守墓人之类,那不是让人随便捡的乱葬岗。中途掉包更没可能,封棺时大家都在,棺材一钉死直接抬到墓地,从出宫到掩埋,都有上百双眼睛看见!”
封婕妤不说话,四肢有些无力。
静言道:“现在,你只需选择要不要孩子。不要,你尽可继续在东篱宫过你自己的日子;要,就要开始周旋在皇上和本宫面前——本宫的确是有试你之心,但何尝不是给自己揽下天大麻烦?若我这一胎又是公主,而你腹中却是男孩,你这个孩子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
封婕妤想了很久,才望着她:“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
静言不意外她的答案,她怎么选都不意外。
封婕妤一看就是心机与淡然并存的女子,一方是自己的岁月,一方是孩子的生命;一方是远离是非,一方是荣华富贵,怎么选都不意外。
说实话,茂荀还真是会挑人,后宫区区几个女人,心智才华却都是不错的。姚姬不在乎他的一切,是因为她心里有个无风,若没有无风,她怕是会对茂荀动情的。而封婕妤,只怕是真真的不在乎。她和麻太医才开始两年,而自己都进宫四年多了,那她的时间只会更久,而她之前的岁月呢?
静言伸手扶起她:“可以问个问题吗?”
“皇后娘娘别这么说,我必然都如实相告的。”
“你爱麻太医?”
“……是。”
“为什么?”
“……没为什么。感觉不错、心里记挂,就爱了。爱了就爱了……”
“那你们,是谁先跨出那一步的?你们的身份,自己都该清楚,有情也只能藏在心中。”她直觉,是封婕妤。
封婕妤倒是大方地说:“是我。我只知道遵循自己心意做事,别的很少去管的。”
静言一笑:“你知道吗?我进宫后,最先记住的人是你。”
封婕妤讶异地看着她。
“因为你住的地方叫东篱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美、多闲适的生活?我在家时,就一直盼望着。”
封婕妤一听,像找到知音一样笑了:“我自小就向往陶渊明的田园生活,极端以为世上真有桃花源。那年选秀,父亲期我能得个封号,让封家扇子天下闻名,便送了我来。大殿之上,皇上面试。轮到我时,皇上听见公公说我熟读诗书,就问我最喜欢谁的诗词。
我说是陶渊明。皇上就又问:‘五柳先生《饮酒》二十首,你可都背得全?’我就将《饮酒》全背了。他问我最喜欢哪首哪句,我说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一听,笑道:‘好个采菊东篱下,你知道后宫有个东篱宫吗?那是不知哪位祖先一个爱种菜的皇妃住过的,现在里面还种满了蔬菜呢!就给你住吧!’
当时胆小的张充容状况百出,也逗乐了他。他那次选秀,只选了我们两个。别的都赏了臣子,要不就让仆役房安置了。他先去临幸的张充容,还未翻到过我的牌子,他就带了姚姬进来了。然后,后宫便没了翻牌子的制度,逢香殿成了摆设,我也过起了逍遥的日子……”
静言听着,眼角带笑,有种直觉,她说这么多,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听见那句“他还未翻到过我的牌子”……呵!女人的心思啊,永远那么上不了台面。
“娘娘。”外面突然传来水莲的声音。
“什么事?”她问。
“天织楼李尚宫送公主生日穿的襁褓和衣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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