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古老而宁静的小镇上,岁月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一座庭院深深的张家大宅静静地坐落于此。宅中的外祖张雪峰先生,犹如一颗苍松,傲然挺立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他性高洁,自律甚严,其风范如同一盏明灯,照亮着大宅的每一个角落。
外祖的书室,是他心灵的栖息之所,也是整个大宅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地方。踏入书室,仿若踏入了一座静谧的文化圣殿,几砚摆放得精致而规整,每一方砚台都像是一位沉默的雅士,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图史典籍排列得井然有序,从泛黄的古籍到崭新的书卷,它们层层叠叠地矗立在书架之上,犹如一道道知识的壁垒,将这方空间渲染得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书卷气。那扇通往书室的门,总是紧紧锁闭着,厚重的门板像是一道屏障,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隔绝开来。唯有外祖亲自前来,那扇门才会缓缓开启,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仿佛是在迎接王者的归来,又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珍贵而不容亵渎的秘密。
庭院之中,花木繁茂得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高大的乔木伸展着粗壮的枝干,枝叶交错纵横,阳光只能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缝隙,吝啬地洒下星星点点的金色光斑,像是在地上铺就了一片片金色的鱼鳞。莓苔在墙角和砖石间肆意蔓延,它们以顽强的生命力,编织出了一幅深浅不一的绿色绒毯,厚实而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俯身触摸。在这个庭院里,僮婢们都知晓规矩,那是外祖定下的铁律,若非奉了外祖的差遣,绝不敢轻易涉足这片静谧之地,哪怕只是一步。他们敬畏这片庭院,如同敬畏着一座神圣的殿堂,因为这里不仅有自然的美景,更有外祖那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舅氏健亭公,那时还是个十一二岁的顽皮孩童。在那个骄阳似火的夏日,酷热难耐的天气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其中。健亭公被困在屋内,心中对庭院中的清凉绿荫充满了无尽的向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摇曳生姿,仿佛是在向他招手呼唤。终于,一日,恰逢外祖外出,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如同一只灵活的小猴子,趁着四下无人,偷偷地溜进了庭院。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树下,那茂密的枝叶瞬间为他遮挡住了炽热的阳光,带来了一丝难得的凉爽。微风轻轻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演奏着一首轻柔的摇篮曲。舅父正惬意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忽然,他隐隐约约听到书室里似乎有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若有若无,仿佛是有人在缓缓走动,又像是风吹过书页的摩挲声。他的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以为是外祖提前归来。慌乱之中,他急忙屏住呼吸,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敢有丝毫的动弹。随后,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缓缓地靠近书室的窗户,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当他终于挪到窗下时,才缓缓地抬起头,透过那狭小的窗隙向里窥视。
这一看,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书室中的竹椅上,端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面容娇艳得如同春日盛开的花朵,双眸明亮而深邃,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她的妆容精致如画中人一般,眉如远黛,唇若樱桃,两颊微微泛着红晕,恰似天边的晚霞。在竹椅的对面,立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那镜子足有五尺之高,光可鉴人。舅父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镜面上,这一看,更是让他毛骨悚然,只见镜子中的影像,竟然是一只毛色鲜亮的狐!那狐的双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毛色在镜中显得格外顺滑,蓬松的尾巴轻轻地摆动着,仿佛在嘲笑他的胆小。
舅父吓得不敢动弹,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仿佛要与墙壁融为一体。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屋内的动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偷偷地观察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那女子似乎并未察觉到异样,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尊美丽的雕像。忽然,她像是不经意间瞥见了镜中的自己,刹那间,脸色骤变。原本娇艳的面容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恐与慌乱。她匆忙起身,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却带着几分慌张。她快速绕到镜子四周,伸出纤细的手指,对着镜子呵气。只见那镜子的镜面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如同一层薄纱,将镜中的影像遮掩得模糊不清。她的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只是那声音太过微弱,舅父根本无法听清。
过了许久,那女子才慢慢回到竹椅上坐下。随着时间的推移,镜面上的呵气痕迹渐渐消散,镜面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晰。舅父战战兢兢地再次看向镜子,却发现镜中的影像已然变成了一位美貌的女子,那模样与之前所见的狐影截然不同。她的神情变得安详而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舅父心中害怕极了,生怕被那女子发现自己的窥探,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一丝声响。他缓缓地离开了庭院,那背影在庭院的绿意中显得格外渺小而慌张,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急于逃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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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这件事便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舅父的心头。在无数个夜晚,当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床前,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书室中的一幕,那女子的面容和那只狐的影像在他的脑海中交替浮现,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终于,他忍不住将此事悄悄地告诉了先姚安公。
时光流转,岁月如梭,大宅中的日子依旧平静地流淌着。一日,先姚安公为诸孙讲《大学》修身章。他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周围环绕着一众子孙,他目光深邃,眼神中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声音沉稳而有力,缓缓说道:“明镜空空,故物无遁影。然一为妖气所翳,尚失真形,况私情偏倚,先有所障者乎?”诸孙们皆一脸懵懂,他们睁着大眼睛,静静地聆听着,那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却又对先姚安公的话语似懂非懂。
先姚安公微微顿了顿,他抬起头,望着庭院中的花木,思绪似乎飘回到了往昔的岁月。接着又道:“非惟私情为障,即公心亦为障。正人君子,为小人乘其机而反激之,其固执决裂,有转致颠倒是非者。昔包孝肃之吏,阳为弄权之状,而应杖之囚,反不予杖,是亦妖气之翳镜也。故正心诚意,必先格物致知。”他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仿佛穿越了时空,与历史上的那些故事相互交融。
诸孙们听后,面面相觑,他们小声地议论着,试图理解先姚安公话语中的深意。有的皱着眉头,苦苦思索;有的则摇着头,一脸茫然。先姚安公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孩子们还太过稚嫩,他们的人生阅历还不足以让他们完全领悟这些深刻的道理。他陷入了沉思,脑海中浮现出往昔的诸多事例。
他想起了曾经听闻的一位清官,因过于刚正不阿,被小人暗中算计。小人在他审案时,故意安排一些假象,让他误判了案件,使得无辜之人受冤,有罪之人逍遥法外。而这位清官在发现真相后,却因自己的固执和对名声的顾忌,不肯承认错误,反而一错再错,最终导致了一场悲剧的发生。这难道不就是公心被利用,从而颠倒是非的例子吗?还有那些因私情而蒙蔽双眼之人,为了家人、朋友的利益,不惜违背道德和法律,他们的内心被情感所左右,如同被迷雾笼罩,再也看不清真相。
庭院中的花木依旧在微风中摇曳,它们似乎也在聆听着先姚安公的教诲,用自己的方式诠释着生命的哲理。书室中的那面镜子,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它见证了庭院中的这一切,见证了岁月的变迁与人性的复杂。它就像一位沉默的智者,默默地注视着张家的子孙们,等待着他们在成长的道路上,逐渐领悟先姚安公话语中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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