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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奉行莞尔道:“不怎样啊。生于何处,确实是我们无法决定的。但是成长到适龄之时,脚下的每一步,如何走,走出什么样,在于自己。”
落冰一听,直接跳脚:“岐王说得轻松,并不是谁都像您那样能得大仙赏识。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轻松,做什么都很容易。有些事,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想做,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您在魔界待了那么多年,怎么不见您替魔界的建设出点力。后面这些话落冰就没出来了,免得让岐奉行觉得好像求着他替魔界做事似的。
岐奉行道:“你说得在理,所以我觉得很多事尽力就好。真做不到,就做不到吧。放着不做了,又能如何。”力所不能及,累死岂不可惜。
“呵呵。”落冰冷笑一声,怪里怪气道:“您是岐王,有几件事是您做不成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要我说啊,您当初若是没有被镇元大仙从岐山带到五庄观,如今指不定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活到现在都尚且未知,遑论百年出道名扬六界?
岐奉行笑了笑,对落冰的阴阳怪气并不在意,道:“我能有现在的‘名声’跟我师父确实有很大关系,沾了他不少的光。但是落冰,我且问你,若是我身上没有那些名号,又当怎样,难道我就不配存在于世了吗?”
“这……”这倒是问住落冰了,他心想不是配不配存在的问题啊!而是人生境遇很可能就是另一种了。落冰顿了顿,道:“……可是岐王,你若不是有名师背景、有至高修为,兴许活得…活得就像只卑微的蝼蚁!也有可能成了路边一名乞丐,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终其一生抬不起头。碌碌无为,抱憾终身!”
这种设想于岐奉行来说有点夸张了。他极为聪慧,只要专注做某一件事,基本上都会有所成效。但转念一想,人生际遇说不好的,谁知道呢。
岐奉行眨了眨眼,笑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想想,蚂蚁能将米粒搬起,藏于自己的蚁穴,它难道不算强大吗?乞丐端个破碗t讨一顿饭时,难道就不能是他自己愿意的?”
这两句话说完落冰气得脸都红了,怒道:“岐王您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您的意思是说,这世间就是有人愿意上赶着做乞丐?摇尾乞怜,乐得做个没尊严的人?!你把那些没有劳动能力的人置于何处?亏得您之前还是仙门子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岐奉行见他怒不可遏,温声道:“我刚才那两句只是另一角度的疑问。并非……”
“别狡辩了!”落冰截断他话,对岐奉行积攒的好感瞬间倾塌。愤怒之余,又想到当年岐奉行堕魔坠无间大陆时看不起他们穷困。心道:“果然像岐奉行这样的天之骄子,永远都不会理解别人的苦难!”越想越气,板着脸不再看他。
岐奉行本欲解释两句,但一想到:冲动的时候总是听不进去任何话的。若是非要辨出个什么,难免伤了感情。不由得又想到了恩师镇元大仙,只道当年老师真的被自己气狠了,如今回想,暗道不该。
一时之间,俱都沉默。
无忧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吵了起来,但见殿下没了平日里的浅笑从容,也不敢在他面前溜须拍马,抓乖弄俏。想劝落冰几句,一看他黑若锅底的脸色,心想还是算了。落冰那个火爆脾气,这时候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于是,一行三位,岐奉行在前,落冰和无忧在后,就这么尴尬地沉默着,一直走啊走。后面两位是不知去哪儿的,岐王怎么走,他们就怎么走,如此走了半个多时辰。
无忧本以为他们会在春都城内某个地方见到殿下的那位朋友,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他们居然走到了一片空旷之地——
抬眼望去,只见一大片白墙黑瓦的村落。炊烟袅袅,暖风吹拂,似是给村落披上了一层流动漫盈的白色轻纱。远处层层迭迭的群山青葱玉翠,近处纵横交错的小道盛开着各色的花儿,羞也艳也,花香怡人。
村舍前,池沼清澈,映照蓝天白云。还有肥沃良田,以及辛勤劳作的身影。
本是寻常凡人日常的一幕,三位却都眼睛一亮。
岐奉行心情霎时得到纾解,笑喊:“落冰,你过来。”
落冰心头那股气其实已经下去了不少,此时听岐王唤他,别扭地走了过去:“干什么?”
岐奉行道:“看见前面的村庄了吗?”
看到了。
他又不瞎。
落冰冷哼一声:“怎么?岐王要告诉我那是幻影吗?”
“嗯?”岐奉行顿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虚实两生桥的事,笑着摇摇头,道:“不是幻影,是真实的。”
“哦。”落冰闷闷应道。
岐奉行并不介意他的冷淡,指了指正在劳作的凡人,问道:“如果让你去做那些事,你会吗?”
“不会!”落冰回得很快,道:“我不是他们,不需要做那些事情。”他一个乌鸦跑去种田,除非他疯了。
岐奉行点点头:“对,你不是他们,不是农人,所以你不用锄田耕种。那你觉得他们就一定要做那些事吗?”
“当然。”落冰觉得岐王简直就是在说废话,冷声道:“不做这些农活,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如何生存。”
“是啊。那你觉得此刻劳作的他们很卑贱吗?”
“……”落冰愣住了,卑贱吗?他当然不觉得那些人卑贱。靠自己的手脚努力活着,何来卑贱。摇了摇头,沉声道:“不觉得。”
岐奉行“嗯”了一声,笑问:“那怎么蝼蚁就卑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