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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镜子已经破损,最后仅存的记忆只留给了它最后一任守护者。岐奉行嗟叹一声,不再多想,用最快的速度看起柳权的记忆。
第三十九章乱葬岗(六)·阴谋识破还真相(2)
碎镜里柳权的记忆不停变更,岐奉行的脸色也随之愈发凝重。原来,镇元大仙说错了一件事。
昔年元初上神并非只是废了守镜神官的神籍和将他贬下凡这么简单,元初上神还在守镜神官身上下了咒法!
从柳权幼年与其父的记忆来看,柳权的这双眼睛生下来便是灰白的。不仅他,还有他的父辈、祖t辈,每一代守镜者,他们身体的某一处要么残缺,要么异于常人,丑陋不堪。
而就是因为出生便灰白的眼睛,柳权自小到大饱受欺凌。柳权的父亲不到而立溘然长逝,留下柳权与其母亲。为了茍活于人世间,小小年纪的柳权四处讨生活,可偏偏这双眼睛,让他处处碰壁。
记忆回现到此段时,岐奉行不禁想起柳权那被风一吹随时都能飘走的单薄身子。吃不好喝不好,也难怪如此。唉……岐奉行轻叹一声,心中一阵难受。
又继续往下看——
尽管柳权讨生活处处碰壁,遭了无数白眼,但他本人还算乐观,坚信只要有手有脚,总能养活他和母亲。于是,在与母亲商量一番后,母子二人决定前往都城内讨生活。
从祖上起,他们一家生活的地方就属天京城境内,只是天京城太大,而他家的住处连天京城的郊区都算不上。
前往都城,也并不容易,一路上受了不少罪,奈何否极泰来的事情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在柳权身上,还未到达都城,柳权的母亲便病死了。
母亲的死让柳权悲恸欲绝,他责怪自己懦弱、无用,不孝,连安葬母亲尸身的费用都没有。不仅如此,当时还遇到了劫匪,只是一贫如洗的柳权让劫匪失望恼怒,被劫匪狠狠揍了一顿后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母亲的尸体已被野兽蚕食。
*
炎炎暑日,苍蝇围着腐臭的血腥一直打转,柳权颓败地躺在被烤得发烫的地面上,他望着让人眩晕的烈阳,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天心头比今日还要寒冷。
“为什么野兽不把我也吃了呢,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岐奉行听到他这么说,拿着扇子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烈日、苍蝇、腐烂的尸体,凉薄的人心……真是熟悉的一幕。
而就在柳权喃喃完那句话后,他早被劫匪扒烂了的行囊里滚出了那面宝镜。看到宝镜那一刻,柳权死灰的心被愤怒包裹,他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拿起镜子,朝它怒吼:“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父亲不会生下来就是残废,我的眼睛也不会这样!是你杀害了我的爹娘,你毁了我的家!你让我们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啊啊啊!!!啊啊啊!!!我恨你,我要毁了你!我要毁了你!!”
柳权痛苦地嘶吼,他恨透了这面镜子,情绪一度崩溃,悲痛喊道:“难道还不够吗?你已经给了我几千年的惩罚了,难道还不够吗?到底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怨愤在不断累积。
终于,柳权将镜子狠狠举起又重重摔下!
……
没有碎裂的声音,镜子依旧完好无损。
是啊,“召忆”怎么会轻易被凡人摧毁。柳权崩溃地往后退了几步,手指着那面镜子,颤抖着,然后他开始大笑,“哈哈哈哈哈……”越是大声地笑,内心却是越痛苦。
笑声惊走了林里的飞鸟,却吓不走贪婪的苍蝇。
眼泪让柳权灰白的眼睛更加模糊,他绝望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面无表情,甚至连呼吸都变浅了。过了片刻,他又将召忆拿在手里,苦笑几声,“命啊,都是命,是我的命……你不让我死,却也不让我好好活着。你要让我后悔,让我连做一个普通人都不被允许,让我世世代代都活在痛苦中……可是上神……元初上神,你真的是神吗?”
“神怜爱世人,你呢?你不爱,你厌恨世人!你厌恨所有!”喊完这句,柳权晕了过去。
……
“厌恨世人,厌恨所有”?岐奉行跟着重复一遍,手里的扇子握得更紧了,眼眸里的情绪也变得深重。这话显然不是柳权说的,而是柳权的先祖。也就是第一代守镜者,那个被元初上神点了守护“召忆”的神官。所以,岐奉行心想,难道每一代守镜者的身体里都还残留着守镜神官的神识?
被贬人界的守镜神官当然不可能还活着,但是他的元神却尚留一息。这种猜想不是没有可能。而且从他疯疯癫癫的话里推测,想必那一息元神被留下来也是元初默许的。
元初就是希望守镜神官永远活在痛苦中。
只不过……岐奉行皱了皱眉,思忖:守镜神官口中的那句“厌恨世人”又是何意?
岐奉行一直觉得人无完人,神无完神,元初是不是真有六界信奉得那般伟大,尚且难说。岐奉行活了一千多年,要说最尊敬的也就是恩师——镇元大仙。他不像六界众生对元初似乎有种盲目的崇拜和与生俱来的敬畏,他对元初的了解仅限于“听说”和一些古文书籍中,所以在岐奉行眼里,元初顶多算有些神秘。
当然,岐奉行也承认,他自己也有一身臭毛病,并不是说他就没有。只是他觉得有些毛病没什么,完美无缺是不可能的,破碎的玉也有残缺的美。活得遵从本心就好,他一直也是尽力践行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