躯体。
仙是不会死的,只是随着心脏的离去,我的一身仙力、一切感情,都将化为虚无。而这修为与情感,都将提供给莲毓,使刚化形的她修为更加精进,也使她能够在我这些强烈情感的刺激下,回忆过去,想起从前。所以,他们认为我只是没了四百多年的修为、没了正常的情感,却还能活着,这对我而言应该是一个多么大的恩赐。
可是在那颗心离开后,我的痛苦并没有减少半分。我辛辛苦苦修炼了四百多年的修为,我游览这世间所有产生的爱恨……凭什么,凭什么为了一个莲毓,为了她再次化形的完美无缺,我就要全部牺牲?
所以我用尽了仙力、用尽了我偷偷藏起来的所有杀手锏。
我的感情还在。这是我最后剩下的东西。那颗心脏中,除了我四百多年的修为,再无其它。我躺在地上,感受着空空如也的心脏位置,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来。想必,在这些神君、仙君看到那化为人形却并无从前记忆的莲毓时,也能像我现在这般高兴吧。
好在身前的红衣神君并没有检查那颗活生生的心脏,我送给他们的这个惊喜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公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更好。
他将那颗心脏交给我的大师兄容华仙君,容华低头看了我一眼,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托着那颗心,对我说:「长羡,你的心能给莲毓,是你的福气。」
旁边的宫吟本来面露不忍,此时见了那心,似乎是想起终于要化形的莲毓,也露出灿烂的笑容来,「长羡,莲毓将回来了,她是个极温柔、极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千万不要怪我们。以后……咱们还是好好相处,虽然你今日实在叛逆,师尊也很不高兴,但只要你乖乖的,到时候我托莲毓为你说上几句好话,师尊肯定也就消气了。」
说完这话,他便头也不回地,与托着心十分着急的容华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里只剩下一位神君。
我模糊的视线里,这红衣神君缓缓弯下腰来,他似乎是在看我,而我只觉得恶心,我尽量睁着双眼,好使眼中那极浓烈的厌恶之情能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东君也看清了。于是在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上,他缓缓垂下眸来,再抬起时,里面的颜色深沉浓郁,他伸出手指,似乎是想来触碰我的眼睛,我并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东君的手指缓缓触碰在我的眼上,他的手指很凉。像是叹息一般,他轻轻说道:「姐姐,你为何要逃呢?」
我说不出话,现在的我空余仙骨而无仙力,虚弱得和下界刚刚出生的小妖无二。
「姐姐,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不喜欢。」见我这样,东君沉默片刻,将手掌覆在了我的眼上。
于是钻心的痛苦再一次升起,可我明明没有心。
——我的眼睛没了。
在我修成仙骨下界的一日,我捡到了被丢弃的长生。
也就是天生便是神君的东君。
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于是我心中难免升起怜悯,我其实不是一个心地多么善良的仙君,但或许是这百年来戒备心的逐渐消失,我轻轻戳了戳这婴儿的脸颊时,他不哭不闹地握住了我的手,软乎乎的。
我决定将这孩子带上仙界。
也是在上仙界之后,我发现这被丢弃的婴儿竟然有天生仙骨。彼时,我与二师兄宫吟仙君说起时,他眼神复杂,看了一眼我怀中的婴儿,笑着说:「不愧是我们长羡,这随手一捡,便是个天生仙骨的好苗子。」
直到我被他们追杀,鲜血从脸颊滴落,沾染雪白的衣衫时,我才想通。哪有什么「随手一捡」,哪有什么「天生仙骨」,为了靠近我,靠近这个东君心心念念的「莲毓替身」,高高在上的小神君不惜返璞归真,伪装成弃婴。
所以,一切的偶遇,一切的相伴,都是假的,都是这高高在上的小神君为了我这「莲毓替身」伪造出来的。
那时候的大师兄容华仙君就不太喜欢还是长生的东君,他平日里便常与宫吟有些争风吃醋似的讨我的欢喜,见到一日日长大起来的长生时,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也从来不像坑骗宫吟一般作弄长生,想必那时的他正是忌惮长生的真实身份。
长生的第一次站起,第一次走路,我统统记得。他说话很早,第一句话便是「姐姐」。
想想我当时是有多么欢喜。
我从小的记忆,便是深不可测、危险万分的深渊之沼。故而当我捡到长生后,我只盼着他能够在干净、安全的环境下长大,我为他取名长生,含着彼时的我多少小心翼翼,就有多少我被剜心挖眼后的自嘲与痛楚。
而找到我、发现我、将我带到仙界,并一手指导我修成仙骨化成仙君的扶桑神君,对长生的不喜却更加明显。
如今想来,他不喜的不是长生对「长羡」的亲密,而是东君对「莲毓」怀揣的感情。
扶桑。
我是喜欢过他的。
黑暗中如光一般耀眼的神君,将我一手拉起,百般温柔与呵护。
我怎么会没有喜欢过他呢?
我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