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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花的身子明显抖了一下,接着了悟的点点头,兔子似的眼睛依旧红着,声音却不似之前的软弱哀求。
“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们的愿吧。”
“太女殿下,永别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永生永世,再也不要见到你。”
付不值觉得这台词耳熟,正疑惑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却见倚靠在井边的炮灰女手撑在井口,一个翻身就跳下了井去。
“不要!”
心底涌起莫大的慌乱恐惧,她和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女殿下同时嘶喊出声。
梦就在这里断了。
付不值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泪眼汪汪的钛合金眼。乳白色的灯光,乳白色的墙壁,乳白色的能量波动,这场景是如此熟悉。付不值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半瞌下眼睑:
“统儿,我这是,又死了?”
*
龙腾殿内,咿咿呀呀,传出戏子吟唱的声音。楚煜坐在御座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临时搭建的戏台上,那一个个被浓墨重彩粉饰着的身影。
“陛下,”一旁的杨燕劝道,“这么晚了您就歇歇吧,您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了。”
见对方没有丝毫的表示,杨燕又试探着问道:“近来朝中并无大事,要不明日早朝就歇一天?陛下您这么不眠不休,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的。”
楚煜的眼神依然盯着台上戏子的水袖没有转动,口里却道:“不可,朝事不能废。”
“可陛下您的身体……”
杨燕急了,自从得知阿凡达就是乐霜的转世,却在狱中含恨自绝心脉而亡后,楚煜并没有想象中的哭天抢地,痛不欲生。她只是沉默着的料理完了一切后事,之后每天早晨上朝在宣政殿处理政务,晚上则通宵达旦的在龙腾殿的寝殿内写戏本,完了请京城最好的戏班子来排。
杨燕起初以为她做这些事伤心过度,戏本只是写来排遣情绪的。然而楚煜就像魔怔了一般,写好的剧本写了排,排了再改,改了再换人来重演。
这样的改动频率,就连京城最好的戏班子也吃不消,班主已经托人找到她,偷偷向她诉苦好多次了,说没这么能折腾人的。
然而楚煜白天要日理万机,批阅群臣奏章,晚上却又这么精益求精的臻改剧本,如此苛刻到连职业戏班都叫苦不迭,楚煜一个外行的皇帝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陛下,今天您是歇也得给臣歇,不歇也得……”杨燕也是豁出去了,正欲动手把皇帝从御座上拽起——
“嘘…”楚煜一指按于唇上,继而又指指台上,“下一场要开始了。”
杨燕无法,生吞下胸中那口气,重重坐回了位上。这一出演的是一个行刑的场景。身披重铐的白衣女子被人按跪在地上,旁边一青罗伞盖下,穿皇袍,戴冕冠的年轻女子正冷冷看着她。
然而就在白衣女子被人强按着肩头跪下去的下一瞬,变故陡生,一个戴着花脸面具的黑衣人凭空出现,举剑就要刺向青罗伞盖下的皇袍女子。千钧一发之际,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挺身而起,挡在皇袍女子身前受下刺客一剑。白衣尽染,血溅三尺。
之后周围的布景一换,侍卫,花脸的刺客都已消失,只留下横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以及那跪着的皇袍女子。头上的青罗伞盖早已不见,背对着众人的她看不出脸上的神色,只一只手轻轻抚着地上白衣女子的面庞,期期艾艾吟出一段唱腔
“说好了,相见了,却成仇。仇难断,血未偿;血未偿,斩情丝。情愈乱,剑越狂,忽的一天,怎不见了……”
女子转过头来,此时她那身明黄的龙袍凌乱,披头散发,只见她脑袋越转越快,随着头上乱发飞舞,又是一段戏腔哼出:
“莫朕错,是朕错,总朕错。总朕错,卿何辜?朕眼瞎,地眼瞎,天眼瞎;天眼瞎,卿何罪?此恨悠悠,卿魂不归。卿魂不归,朕将何为?”
杨燕知道,这是戏曲的重头戏“甩发”,通常用于表达人物内心悲愤强烈的情绪。看这个戏子甩发的动作和力道,十分到位,应该是戏台的台柱子了。
然而楚煜却不满意,抬手制止了台上戏子的表演。然后蹙着眉背手离去,口里喃喃道
“不对不对,那个时候她怎么会悔呢?她断不会悔的。唱腔不对,动作情绪也不对,这戏还要再改……”
“陛下,您这就走了?”徒留杨燕在一旁不明所以。
当然,安国供的疑惑没等多久就解开了。几日之后,皇家戏苑。
特意为观戏搭建的看台上除了两张座椅,还有一口棺材。
杨燕路过冰棺,看见那极富辨识度的异域脸庞上难得温和安详的表情——草原的小王子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安静乖巧的似沉浸在甜美的梦乡。
心里轻叹了口气,杨燕自觉的拣了远离冰棺的那张椅子坐下。还没等她用案几上的茶壶把自己手边的空杯倒满,身后传来脚步声。杨燕转头,果然看见自家的皇帝表妹俯身摸上冰棺中人的脸庞,眼神中满是留恋哀伤,痴缠的眷恋从她单薄的侧影弥漫开来,杨燕只觉自己于这二人,仿若那隔世的局外人。
“陛下。”杨燕张口叫了一声。楚煜回过身,独属于她和冰棺中人世界的屏障就此打消,女帝整了整皇袍的衣摆,坐在了紧挨着冰棺的那张椅子上。
“开始吧。”她平静开口。
这戏之前杨燕也随楚煜看过排演的几折,如今才得以见到整出戏的全貌。戏讲的是一个朝廷秘辛的故事。具体也不知假托的哪朝哪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