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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放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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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牧尘一众步入禅清楼，楼主林非镜已然等候多时，负手立于二楼高台，手中掂着一杆水烟袋。见江牧尘与辰知寒先后下了木舟，忽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剑尊亲临，久仰久仰！”

他嘴上这般客套着，却丝毫没有下楼迎接的意思。江牧尘也只扫了他半眼便进了楼，倒是辰知寒抬首与他对视了一瞬，脸上洋溢着温煦的笑容，眼神却出离地寒冷，仿佛在丈量死物。

林非镜僵住，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走入楼中，浑身不适地抚了下如同被毒蛇缠绕住的僵直的脖颈，不悦地啧了一声：“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禅清楼外观只是座亭台孤阁，入内方知别有洞天。穿过长廊，映入眼帘的是一四方院落。四面环着高楼，院子正中央有一高树，树叶稀疏但青得喜人。树根下围着四块圆石，石上系着红绳，红绳上又拴着符咒。乍一看还以为是在此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然而江牧尘一眼便看出此树乃问尘宗内常见的“更阑树”，有三百四十七片树叶。这树下的圆石和符咒也不是为了镇压妖邪，反倒是来蕴纳天地之灵气的，可见这楼内之人对此树宝贝得很。

随后侍者将他们二人引入了顶楼的一间屋中，置好了茶水，燃了安神香，方毕恭毕敬地退下。

辰知寒丈量此间，不由连声赞叹。只见屋中陈设可谓奢靡。不仅摆满了昂贵的玉器古玩，正中的屏风更非凡品。上面绘着的两只仙鹤正活灵活现地来回踱步，走得近了，还会如受惊吓般振翅昂首，仿佛随时都会冲出着画屏。

江牧尘便多看了那画屏一眼，见辰知寒好奇地抬手想摸，一挥衣袖，以真气幻出两枚灵钉，嗖地钉在了屏风上。

画中的仙鹤顿时化作两束金光，攸地没了踪影，只留一大片空白。辰知寒不解回首，江牧尘却不作解释。兀自绕过屏风寻了张软榻盘膝而坐，入定冥思。

他能感觉到这间屋子里充斥着符阵之力。就连方才那两只仙鹤，都是用来窥察屋中人的“符灵”。而辰知寒的灵脉异于常人，一旦被旁人察觉，难免会生事端。

至于为什么他对辰知寒格外上心，无非是因辰知寒乃他修道中的因缘际会的一环。辰知寒不死，辰念就不会堕魔，辰念不堕魔，他就有机会熬到修得忘尘道最后一重。

不过，这也只“机遇”罢了。或许五十年后，他依旧会因无法破障而被迫出关，也或许又有旁的什么事阻碍了他，令漫漫登天路无疾而终。但单想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哪怕一辈子无法证道，亦是他的命数。带辰知寒回宗门，留辰念一命，也……

……等等，他怎么会在这里？

江牧尘浑身一僵，紧闭的双眼悄悄打开了一条缝。只见辰念不知何时被辰知寒放在了他盘着的双腿上，仰着肚皮睡得直砸吧嘴。身子骨看着不大，但是挺沉。这么一压，坠得他的真气运转得慢了半个小周天。

我的修为果真是倒退了，竟然有点……有点……江牧尘皱了下眉，想了半天，总算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了许久的词——

脚麻。

于是他轻轻动了下身子，想换个姿势让自己舒服点。哪知辰念突然翻了个身，顺着他的腿一点点往地面滑去，眼见就要拍在了地板上。

江牧尘止不住也跟着紧张了一瞬，转而又生疑惑，不解自己为何要在意这个压的他腿麻的魔头。

一而再再而三得在意……果然是……天道要留他？

许是腿上血液不畅通，影响了他思考的缘故。江牧尘竟猝不及防地得出了这么啼笑皆非的结论，且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自己毕竟已然修得忘尘道第五重，天门近在咫尺，偶可窥得天道玄机。想必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叫我不能杀他。

于是江牧尘很是慈悲地将即将呼在地面上的辰念给提了回来，随手放在床上，解救了自己的双腿。

然而不等他重新入定，就见辰知寒忽然走了过来，拿了个毯子为辰念盖好肚皮，宠溺地揉了下他的脸蛋，然后……

蹬掉鞋袜，大方地枕着他的腿躺了下来。

江牧尘的心中缓缓升起了疑问，不明白这对父子为何执着于把他的腿当枕头用。幸而辰知寒轻得很，没令他感到丝毫的不适，便也懒得管他。

不料，辰知寒光躺着还不够，兀自絮絮叨叨了起来，再一次打断了他的入定：“剑尊，你说我以后喊你什么好呢？叫剑尊是不是太生疏了？”

……我有名字。江牧尘不想回他，眼皮恹恹地垂下。

“你以后就是我孩子他娘了，自然就是我的……续弦。”辰知寒说出这个词后，直把自己个逗笑了，然后跟被点了笑穴似的傻笑个不停，脑袋左摇右摆，仿佛把江牧尘的腿当成了面团，来回擀面。

……我为什么成了他的娘？江牧尘的眉头向里皱了一分，挺直腰板刚想阻断耳识。辰知寒忽然爬了起来，压着他的肩膀，紧贴着他的耳朵不停问道：

“你为什么帮我？你是不是记得我？”

江牧尘心中疑虑顿时又深一分。心道记得什么？我什么要记得你？再者，你一直在我眼前绕来绕去，我想忘也忘不掉。

本着眼不见为净，他决定换个地方打坐，将床榻让给这对闹腾的父子。

哪知他这厢刚要起身，辰知寒忽然整个身子压了上来，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眼眶红得吓人，哑着嗓子又问道：“既然记得我，为什么不看向我？江牧尘，你看看我，你看看……”

江牧尘只得撬开眼皮敷衍得瞄了他半眼，却不想这厢刚对上视线，辰知寒竟一侧首，张嘴咬在了他的耳垂上。

他愣住，正想解读此番用意，辰知寒手指一挑，如一柄锋利的匕首花开了他的领口盘扣，复用指尖点着他的喉结，感受到一瞬的抖动后，登时得意地扬起了嘴角，缓缓起身，凝视着他的面颊，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诡异地化作了蓝色，幽鬼般呼出一口冷气，低声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都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