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聚在天空中的乌云越滚越浓,海面波涛汹涌,浪头一阵高过一阵。
夜,让光明退位。
海水不再是白天所见的碧波粼粼,而是变得阴冷暗黑。海面之下,谁也瞧不清究竟有什么。
此时,百米开外。
本来空无一物的海面,赫然从水下钻出了一个人。
男人的头发有戒尺那么长,胡子也二十多厘米。整个脑袋仿佛被黑色毛发给包裹住,完全看不清脸。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到了冰冷的地步。
正是爱德蒙·唐泰斯,一个多小时前从伊夫堡监狱越狱了。
十二月的海水刺骨严寒,但再冷也冷不过他几近结冰的灵魂。
半点没有越狱的喜悦。蒙受冤狱整整十年,终于能够离开地牢时,却只有他一个人了。
法利亚神甫,他的狱友、导师、十年间唯一的温暖,与世长辞。
三个多小时前。
伊夫堡监狱晚饭时间结束。
自从七年前法利亚神甫不小心算错线路,挖地道挖到爱德蒙的牢房,两人就有了固定的约见时间段。上午,爱德蒙偷偷去找神甫。晚饭后,神甫会通过地道找爱德蒙。
这样的见面,七年以来从无间断。
今天,神甫没有来。
监狱中囚犯不可能有钟表。
爱德蒙练就出精准估算时间的本领。在神甫迟到十分钟后,他意识到情况有变。
即刻通过地道悄悄前往神甫牢房一探究竟,万万没有想到牢房已然没有活人生机。
地上放着一个裹尸袋。
尸袋尚未系绳,打开一看。昔日慈眉善目的神甫已然成了一具尸体。
地牢终年阴冷。
法利亚神甫的身体已然冰冷,嘴角有白沫痕迹。
全身仿佛蜡像一般僵硬,唯有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微微弯曲,像是摆出了一个「c」字。
爱德蒙见状如遭雷劈,那一瞬真是心若死灰,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仅仅分开两个小时,再见面却是天人永隔。
法利亚神甫的死状表明是死于蜡屈症发作。
瞬间全身僵硬,口吐白沫,倒地昏迷。如果没有及时服用特效药,很快就回天无力了。
此前,爱德蒙撞见过一次神甫发病,及时给他喂了药。
但两人都清楚好运并不常在,而死牢中配不了更多的药,除非能够越狱。
最终,法利亚神甫没能等到奇迹出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病死在牢中。
爱德蒙紧紧握住了神甫的手。
残酷的命运最终没有眷顾这位心善的老者。
法利亚没有做下一桩恶事。被投入死牢的原因不是杀人放火、作奸犯科,只是因为提出希望意大利成为团结统一的国家。
那与当时执政者的观点相悖。
他被身边人被告发后,被逮捕入狱,再也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七年前,爱德蒙最初听法利亚神甫谈及入狱理由时,他只有水手的见识,压根不知道那些官员的名字与职位。
如今,他精通天文地理、化学物理与各国文字,甚至还知道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在意大利基督山小岛上,但教导他这些学识的人永远不会醒来了。
太可笑!
崇高的理想主义者,如果生不逢时,注定落得悲剧结尾。
却不能一起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