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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还记得多年之前摆在舅舅办公桌上,小姑娘吃泡面被逮的处分单里,“都乐”二字签得龙飞凤舞。到底是建校以来的历史第一人,还是命运埋下的伏笔,注定了她会注意到都乐,相识相知,然后有今天的羁绊?
这两天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关于贺麦冬的话题,她甚至都准备好了如何圆谎,如何掩饰复合的假象,如何灌输那些经世致用的教条,可是偏偏都乐什么都不问,她既要默认这种反常,还得假装无恙,满腔“肺腑之言”生生憋在了喉里。
傅纾郁闷地看着小姑娘值机、托运、查看手机,一句话都不跟自己说,实在堵得慌,这种感觉在心里无限繁殖,不爽得很。就这样各怀心思地走到了安检隔离带前,终于,那人舍得回头了。
机场的灯光很亮堂,小姑娘朝她扬扬嘴角,像所有准备暂别的旅人一样,忽地跑过来紧紧箍住了她,是需要一个体面的告别,所以自抱住人之后就垮掉的嘴角,都乐藏得很好,没让她看见。
“怎么了这是,舍不得我吗?”许是受了分别环境的影响,也有装作不知道小姑娘心事的故意,傅纾难得多了一抹感性,知道都乐抱得别有心境,她亦没有推开怀里的人。想起那天夜里小榆哄人的动作,她不由得抬起手,也学人一下一下顺着小姑娘的后脑勺轻抚。似乎这样,就能与那一晚失意的都乐共情,补上她无法言说的抱歉。
傅纾没说,有段时间,她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应该是她的专利。至少在都乐举目无亲的北城,事实就应该如此。所以,那天晚上,看着叶榆安慰小姑娘的动作,她挺吃味的。
可是,能怎么办呢?她没得选。
亲爱的小姑娘,别失落太久,快点开心起来吧。
第58章
傅纾抚人的动作太治愈,一时又让都乐委屈,那天她也是这样拥抱红玫瑰的,这么好的傅老师终于属于别人了。都乐愈发难过,干脆把头埋在她肩上,压着颤抖的嗓音闷闷回答:“嗯,舍不得。”
舍不得告别,舍不得你属于别人。
傅纾听得心软,多想宽慰她两句时常见面,可是,要断了小姑娘的依赖,她们大抵很久不会见面了,她会逐渐变得冷淡,找一堆忙碌的借口搪塞小姑娘的聊天,拒绝短期之内的所有见面,像疏远好多常年不联系的普通朋友一样冷却这段关系,傅纾没得选。
正想着要说什么,都乐的声音又从耳畔传来,傅纾听见她在问:“傅老师,你和红玫瑰,会结婚吗?”
临到分离的关头,都乐忽然不忐忑了,想到叶榆刚刚发来的信息,心里有个声音在蛊惑她,大胆求证吧,最坏也不过和现在一样结局。
你会和红玫瑰结婚吗?最想知道的问题她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却兀自说着没有等人回答:“真羡慕红玫瑰,我也想那位她了,但是我不能说,我盼望她守护我,收留我,可再往前一步就是动辄得咎的人生,于是我们只好彼此隐瞒,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联系,又清楚明白的知道,一切不一样了。”
都乐没有退出怀抱,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人身躯一震,她苦笑了一声,小榆姐姐说傅老师发现了,发现自己喜欢她,果然是真的。她咬咬牙松开了傅纾,从口袋里掏出礼物,托起傅纾的手掌将小盒子妥善放好,又深深叹了口气:“傅老师,新年快乐,祝你和红玫瑰百……”
“谢谢,乐乐,不早了,你该进去了。”傅纾沉声打断了人,眼里却蒙着一丝不由分说的哀求,失了从容。小姑娘一时僵滞,然后明白了傅纾的意思,她落寞地扯了扯唇角:“知道了,傅老师。那我进去了。”
都乐这回真的走了,大步流星,没有回头。
傅纾松了口气,又怅然若失,好容易下到停车场,精神上的脱力作用到了全身,胃部更是痉挛得难受,她蜷缩在驾驶座上,突然有了被抛弃的错觉。
乐乐你要祝什么,百年好合吗,你要我情何以堪?
小姑娘眉眼虔诚,像是在交付一整颗心,双手包裹着自己的掌心滚烫得让人生畏,傅纾还在努力消化都乐方才话里的意思,越听越惴惴不安。她们之间如今确实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某种联系”,经不起任何风雨的敲打,她试图说服自己扼制这种背德的念头,可是,乐乐却越说越直白,像是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傅纾慌了,她听不得那一句戳心窝的祝福,亦无法接受都乐把一切说出来,届时,她将连这点“小心翼翼维持着的某种联系”都要失去,她不愿意。
女人抿紧了发白的嘴唇,抵着方向盘缓了好一会儿,身体上的不适感才稍稍褪去,都乐的一蹙一颦却依旧困锁心头,挥之不去。小姑娘眼窝子浅,她那么生硬地催人走,该难过了吧。
都要走了,却没好好抱抱她……
想到都乐一个人孤零零在安检口排队等待的背影,茫然又落寞,傅纾顿觉内疚,小姑娘又有什么错呢?她下意识要给都乐发消息,抬手却发现刚刚攥得硌手的东西不是手机,是都乐走前塞给自己的小礼盒。
她颤抖着打开了礼盒,躺在视野中间的是串棕绳编制的黄金转运珠,即便车厢暗淡,也熠熠生辉,正中一颗珠子是镶嵌了黑曜石的六字大明咒,金灿灿的颇有些分量,傅纾更烧心了。
左右摸索寻出手机,微信里躺着六条消息:四条学校教研组的,两条四人小群里叶榆来负荆请罪的,谭欢@她晚上B大不见不散,没有来自都乐的。这个节骨眼的聚会,傅纾大概想到了某些关联,是不难揣测乐乐临行前的反常该与叶榆有关,她疲于应对,茫茫然又不想一个人待着,都乐走后,不说家里,空旷的车厢都太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