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宣,被邬有期收在掌心反复揉捏,没一会儿,就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球。
喜蛛见他面色沉郁,便小声唤了句,“尊主?”
邬有期捏着纸球没说话,半晌后才闭眼长出一口气,“无事。”
喜蛛见他眉头压得实在低,回头看了眼顾清倚后,还是忍不住劝道:“尊上,公子……顾公子他人是傻的,若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您也别太往心里去。”
邬有期嘶了一声眉头更拧,“怎么,在你眼里,本尊就是这样一个蛮不讲理的人?”
他是有病了,才会把傻子的话当真。
他脸色难看,不是因为顾清倚这张字迹胜狗刨的纸,也不是因为那句可笑的话。
而是因为他留下来的那只研钵,还有里面的灵丹草——
傻子,怎会识得灵草?
若顾家在他的身世上没作伪,那生在雪堰镇、家中又无杏林背景的水乡人,如何能在众多杂草中准确辨认出这灵丹草?
灵丹草在西南山区常见,江南和北方都没有,原生于悬崖峭壁之上,是当地百姓爱用它来烧菜佐味,才大范围种植开。
而后,修士们发现其能用于镇痛,因而送入药王谷栽植,一代代灵培成了更高阶的仙草。
魔界没什么草药,能长出这东西,大概是三智之一的药行生从药王谷带回,随意抛洒种植的。
几年后种子被风带起来散在魔宫各处,其他院子都有人除草,西院无人打理,反而剩下不少。
此物混在各式杂草中,寻常魔使和宫女都认不得,何况是个灵智未开的小傻子?
邬有期去过六壬城,顾家人自私自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谋求城主之位,平白不会在医道这种事上心,作伪骗他也没什么好处。
思来想去,问题还是只能出现在青霜山、在他那位“好师尊”身上。
——若他神魂不散,又有法子能假托旁人的尸体复生呢?
喜蛛当然不敢质疑什么,连连赔笑摆手,“尊上当然最明白事理。”
“哼,”邬有期瞥她一眼,“做好你分内的事,少操闲心。”
这便是点给喜蛛,他早知道她和大祭司的关系。
喜蛛额上渗出点汗,一时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言语。而邬有期也就撂句话,无意为难她。
“得了,顾好他。”
喜蛛抬头,邬有期却已背过身去挥挥手,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魔合罗泉上。
他要再探青霜山,今日沈钰行刺,山中不会全无动静,霍览定要过问此事,去探听一番他们的对话,兴许能额外知道些什么。
而喜蛛目送邬有期离开,长叹一口气抱着头原地蹲下:这差事,还真是越来越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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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霜山,青君殿。
掌门霍览正在燃续安置在各祖师天尊前的修福灯,此灯外形似重瓣莲花,流光映辉、能续明破暗,增重各庇佑弟子的福报。
微风徐,吹动所有灯焰整齐向内倒去。
霍览天生一张笑面,身穿青碧道袍,看上去三十余岁,实际上他的修为境界在炼虚期,寿数可达千载。
他没回头,先拢袖燃了三柱清香,恭敬供奉给先师和师兄后,才出言道:“钰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