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您乘坐k1302次列车,列车前方运行到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京北站,请您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林暮靠在火车座椅上,抱着磨掉漆皮的墨绿色书包,沉默地望向窗外发呆。
环境喧闹不止,周遭旅客急切,他安静到有几分特殊。
一路穿山过水,窗外风景自贫瘠的小县城,慢慢变为此刻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周围七嘴八舌都是乡音,林暮感觉第一次远行的不安被冲散许多。
他跑这么远来到京北,是为了寻求资助,为自己的那几个学生。
大学毕业,他选择回到山区支教,大学时期积攒的奖学金与兼职工资基本都用来翻新破败教室,给孩子们买教学材料。
可偏远山区风俗陈旧,重男轻女问题太过严重,常有女婴被弃养于山林。
林暮见不得这些,收养好几个无家可归的女娃,前些日子上山摘菜,又捡回个襁褓婴儿。女婴娇弱,口唇发紫,送去县城检查,说是先天性的心脏病,现在已经住进了县医院的监护室。
高昂的诊费与手术费让人负担不起,他那点微薄的存款已经见了底,唯一能想到的途径便是获取资助。
他在网上求助过很多次,一封又一封邮件石沉大海。朋友说京北市最近有个慈善救助晚会,问他要不要尝试看看,这消息对林暮来说无异于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脑子一热,问了日期,当即便抢了票。
运气很好,还真就抢到了。
旁边有位年迈的老大爷,背着鼓溜的尿素袋,不嫌重似的,早早站在火车过道上。
老人回头看到他,正值八月末,只当他是第一次从乡下到京北市读书的大学生,扯着嗓门大吼:“小伙子想啥呢,还不赶紧找行李,下车啦!”
大爷说话时不注意,被人群搡一下,沉重失衡的袋子坠着他往旁边栽,林暮眼疾手快才堪堪扶住。
“谢谢啊小伙子!”大爷不好意思地笑笑,摸了摸花白的头发。
“没事。”林暮回复简洁,顺手帮人把行李放在车坐上。
他没接话也没坐回去,安静地站在座位旁边帮忙扶了很久,直到车辆进站,车门一打开就像开了水闸泄洪,人流拥挤着往外涌。
大爷急冲冲想走,抗不起过重的行李,急得满头冒汗。
林暮看了看大爷佝偻的脊背,默不吭声地背起几十斤重的尿素袋:“我帮您吧。”
老头话痨,出站途中喋喋不休:“小伙子考上哪个学校啦?有出息啊,首都!大城市!我家孩子当年就是从京北大学毕了业在这扎根,现在混的老好了,小伙子你也得努力啊!”
林暮嘴上嗯嗯啊啊的应着,没解释,心想自己今年二十六,大学毕业都快三年了。
被汗水打湿的刘海有点扎眼,林暮背着重重的东西,不时停下脚步,等待腿脚不爽利的老人跟上。
打从火车下来,滚滚热气直往脸上扑,老家夏天再热风都是凉爽的,回到山里更甚,晚上睡觉还得盖被子,这大城市也太热了。
老爷子见他冷淡也不急,查户口似的问东问西:“小伙子自己来的?有没有对象呢?”
林暮顿了顿,停在原地,不由得回想起记忆中的某张脸。一瞬间,仿佛无数根小针密密麻麻地刺到心上,让他从内而外凉了个透,连带着难耐的燥热都褪去几分。
他跟那个人,算不得对象吧。
不明不白的走近,浑浑噩噩的探索,做了那样多亲密的事,却从始至终连像样的表白都没。
一切都不明了,可收场却那样惨烈。
看着林暮低落的表情,老头啧啧地拍了拍林暮的肩,粗声安慰:“诶呀这表情,别难过!分就分了,京北小姑娘多着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咱这么帅,剃个头,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一巴掌下来分量十足,正下楼梯,林暮没反应过来,脚步踉跄险些摔倒,那些回忆被这插曲瞬间搅散。
直至二人走出闸口,一位穿着正式的男人迎面靠近,对方毕恭毕敬接过尿素袋,在老头耳边低声解释,被老头不耐烦地打断。
手机铃声响起,林暮准备走远些接,忽然被老头拽住胳膊:“小伙子去哪?让我儿子司机开车送你呗?”
林暮摇头婉拒:“谢谢您,不用了。”
“哦。那行吧。”老头悻悻离开。
可没想到林暮这边刚接起电话,对方去而复返,忽然在他手里塞了张名片:“以后在京北有啥事就打这个电话啊,让他帮你,就说他老子让的。”说完风风火火地带着司机离开。
耳边喂喂喂好几声,林暮回过神,随手将名片揣进书包侧兜,低声回应。
电话里的人是他大学同学兼室友王宇,慈善晚会的消息就是王宇告诉他的,俩人约定在二十分钟后碰头。
见了面,坐上出租车后座,林暮接过前面递来的矿泉水和纸巾,解开一颗系到顶的衬衫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