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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
“嗬……”
塞德里克弓着身子,将全部力量压在木剑上,捂着脸的那只手正发生着某种比恶性病更为严峻的变化。他的五指之间生出一层深绿色的蹼膜,民间传闻中只有犯了母子□□、父子聚麀式□□的极端淫罪者才会手脚生蹼,形弱鸭掌。末端的指甲变得黑而尖长,是炼制毒药的巫师常年经巨毒之气熏染才会拥有的颜色,掌骨上的皮肤也变得粗粝,细密的菱形纹理在未经脱落的角质化过程中像充了气一样发硬,最后进化成大颗粒的黑色疣鳞,细密地覆盖在手臂上,轻易地撕开经过复杂锻造和淬火工艺打造出来的钢铁护甲,金属铁皮被鳞片上的竖棱撑破得稀烂,整条异化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疣鳞之间粗黑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渗出黏稠酸臭的液体。
他的脖颈也发生了畸变,光滑颈部皮肤变成毫无生命力的石灰色,仿佛被利刃划开,几道类似腮裂的组织生着颤动。下颌发出骨骼错位的嘎吱声,一团长着无数突起的肉瘤在半张脸皮底下蠕动鼓胀,然后从耳后延伸出数条粗实的柱形触须,表面凹凸不平,在空中收缩张合。
现在塞德里克半边还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半边已然变成难以描述的怪物。他低吼着,发出令人闻风丧胆的音波,连坚固的石墙都被震碎。
有几个还能握得住武器的骑士试图制服塞德里克,持着盾牌向他冲过去。
覆满鳞片的手臂不假思索地反握住刺过来的重剑,锋利的剑刃没有给他造成任何伤口,反而如棉条般被捏成破铜烂铁。
“救命啊——”
骑士们失声尖叫着,连滚带爬地逃出密室。
伊恩自然也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
他的视线被身上披着的衣服蒙住,布料上散发着清爽好闻的海盐薄荷味道,还带着些许经太阳烘烤过的性感汗味,是伊恩再也熟悉不过的味道,尾巴尖尖也喜欢,悄悄探出头来圈住一块衣角磨蹭。
“塞德里克!”伊恩把衣服扯下来抱进怀里,眼睛亮亮地寻找着塞德里克的身影,却被这怵目惊心的一幕吓得噤声。
“嗬……嗬……”塞德里克同样注意到了伊恩的存在,也在伊恩恐慌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现在惊悚可惧的模样。
“伊……恩……”作为人类的意识尚未被完全压制,塞德里克艰难地调用陌生的发音器官,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别……过来……”
伊恩听到他的话,顿在原地,眼泪簌簌落下,伊恩总是那么爱哭,但塞德里克不想伊恩因为如此难堪的自己流下眼泪。
“他哭起来不好看吗?”一群满是恶意的嬉笑声在塞德里克脑颅内摇晃起来。
“你瞧,多可爱的样子,嘴巴瘪得像是一片胆怯的花骨朵儿,眼睛红红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是把触腕抵到他的角膜上,会不会哭得更厉害?”
“闭嘴!”
“让他哭!让他哭!让他无时无刻不流着甜津津的泪水!”笑声高唱起来。
“滚开!”塞德里克怒斥着想把这些声音挤出脑外。
“塞德里克,你别忘了,他总得直面我们真正的样子,才能承受得住我们的疼爱……”嬉笑声退场前,留下了最后的忠告。
这就是对方的目的吗?让伊恩毫无防备地看到自己这般丑陋的样貌。伊恩胆子那么小,朝夕相处的人变成怪物,会吓厥过去吧?又或者憎恶地看着自己?塞德里克已经预想到了最差的情况。
但伊恩做出了令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柔软弱小的身体扑上塞德里克怪异肿胀的身躯,反握住能够扼杀万物的触腕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就像忠诚的小狗主动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主人的手。这个愚蠢的、胆小的、纯洁的低阶魅魔,软声细语安慰着远比自己强大的邪神。
“塞德里克,你不要怕……”伊恩抽气着,努力把不争气的眼泪硬憋回去,他得坚强点,塞德里克现在人肯定很难受,只有自己能照顾他,就像以往无数次塞德里克照顾自己那样。伊恩仰起头,布满泪痕的脸扬出大大的微笑:“我相信塞德里克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他把手附上塞德里克半边不再英俊而是长满疙瘩肉球的怪脸,眼里没有半点嫌恶,只有深深地疼惜:“塞德里克,你现在肯定很难受。但是没关系,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救你!”
塞德里克怔怔地杵在密室里,看着伊恩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变异的喉腔挤出嘶哑的笑,他痴迷地呢喃道:
“嗬……我最亲爱的姆妈……”
……
伊恩疾跑在白雾缭绕的空旷教堂里,他没有察觉到这不寻常的浓雾从何而来,如果他再细心点,就能发现这并非是因为气温接近露点所形成的雾气,而是由许多半透明蛛丝吸附住水汽凝结而成的,蛛丝飘逸纤细,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能感受到一片光滑的潮腻。
美丽而愚笨的小凤蝶浑然不知自己落入捕食者特意为他编织的滔天巨网,完全吻合博物学课堂上曾经提到过一种伏击型物种的特性,对空气、地面和丝线的震动极为敏感。他身体的每一处动作都会通过无处不在的蛛丝,以共振的方式将所有的讯息传递给潜伏在网络中枢深处的捕食者,而凤蝶还在傻乎乎地扑扇着翅膀,寻求狡猾捕食者的帮助。
“对了……神父……神父一定会有办法帮塞德里克恢复原样的!”
他想起祈福仪式上那叹为惊止的神迹,圣水池里喷涌而出晶莹的水花,每个人的疾痛都被一扫而空,是不是说明圣水,也能帮塞德里克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