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依没有出屋,她留下陪着爸爸。
宋依依脱下鞋,爬上炕,好奇地扒着窗台,在结满霜花的玻璃上,哈掉拳头大小的霜花,看到一名又高又黑又壮的解放军叔叔,推着一辆手推车停在小院子的西侧,把里面的一大块猪肉、小半扇排骨、一个猪肘子、两只白条鸡、两条大鲤鱼,一捆刀鱼、一小篮鸡蛋、一小袋白面、一小袋大米、二斤豆油搬到已经敞开门的小仓库里。
宋子安则把车上的白菜、酸菜、土豆、萝卜、粉条、豆芽、豆腐都搬到厨房的架子上。
石凤竹一边接过小何递过来的一小袋葱、姜、蒜,一边把他往屋里让:“小何,快进屋歇会儿。”
大黑个咧嘴一笑:“好的,嫂子!听说宋政委出院了,我得看看,我这几天老担心了!”
小何跟着石凤竹进了里屋,看着宋政委躺在炕上正看着他呢。他眼圈有些发红:“宋政委,你好些了吧,可担心死我了!”
宋泽民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儿,就是恢复需要的时间长点。小何,你不用担心,我这不好好的。”
“还坐不起来吗?我之前听他们说,挺严重的!”大黑个眼里全是关心。
“现在还坐不起来,但是再过些日子就差不多了。”
“家里有什么体力活都留给我,我以后尽量每天都过来一趟。”
“不用,子安现在也算是大人了,他都能做的。对了,你带来的这些东西多少钱、票?让你嫂子给你拿。”
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了,石凤竹拿着碗柜里招待客人用的一只陶瓷缸子,倒了多半缸子开水,端给小何:“刚烧开的水,凉一凉再喝。”
“对了,要多少钱和票,你跟我说,我马上拿给你。小何,你真帮了我家大忙了,不然一会儿,我还得出去踅摸些肉、菜,不然明天怎么过三十儿!”
小何非常直爽,他可不能贪了功:“嫂子,我都不知道宋政委出院回来的事儿,你可别谢我!是刚才王政委给炊事班打的电话,特意吩咐我们多送来些吃的,让你们一家子好好过个年。”
“哦,不用给钱和票的。王政委说师部研究过了,宋政委现在还是个伤员,部队应该多照顾一些,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组织上免费送的。”
石凤竹心中一暖:“那可真得感谢部队领导,让我们全家轻轻松松地过个好年!”
宋泽民突然开口:“小何,这些东西是不是从战士的伙食里抠出来的?”
小何憨憨地笑着:“不是的,宋政委是个好人,我怎么能给您抹黑呢!今年我们养的猪和鸡都长得好,除了留下种猪和小猪、老母鸡和小鸡,其余的全宰了。比去年多出一层多的肉,有富余的!米、面都没拿多少,只有八斤,油二斤,等师部给您的拨款下来,我马上就补上。”
等到小何走了,宋子安特意脱了鞋,上炕坐在妹妹旁边:“依依,我跟你说,这个何叔叔是炊事班的班长。他家在黑省的农村,家里可困难了。前年,他的老母亲得了重病却没钱住院,他把炊事班的战友都借遍了,也只凑了六十八块钱。他切菜的时候,还想着这事,一恍惚把一根手指头切得就剩层皮连着了。”
宋依依疑问道:“一个炊事班几人?怎么就凑了六十八块钱?”
宋子安挺喜欢这个聪慧又漂亮的妹妹,刚才争辩完,他就有些后悔,自己是哥哥,说话那么冲干什么,要是妹妹不理自己了可怎么办?这会儿,他故意跟妹妹主动说话,想着用另外一种方法,让她多了解军人。
宋子安怕她听不懂,很详细地回答着:“一个班一般八到十二人,何叔叔这个炊事班有十人,负责整个团的一日三餐。除了他这个班长之外,还有一个副班长,其余的人全是士兵。士兵第一年的津贴只有每月六块钱,第二年每月七块钱,第三年每月八块钱。你想想这些士兵除了每月的花销外,还能剩几个钱,他们整个班能凑这些钱就不错了!”
宋依依抿着嘴,点点头:“那这么说,爸爸挣得还挺多的!”
宋子安马上自豪地说:“当然,爸爸很厉害的,还没到四十岁就是正团级了!那个肖团长,他的战功没有爸爸多,但是他爸是副军长,因为沾了光才与爸爸一个级别的!”
“我接着跟你说哈。那么一个汉子在卫生所包好了手指,蹲在小树林里哭。正好爸爸经过,了解了情况,就把当时家里所有的钱都拿给了何叔叔。何叔叔的妈妈终于被送去医院治病了,他哥后来来信说,大夫说如果再晚三天,这人就不用治了。”
“可以说,爸爸救了他妈一条命。而何叔叔一直都非常感谢爸爸,他想着每月把津贴省下来还钱。爸爸没同意,让他把这些钱给家里寄回去。因为有次唠嗑,他说他妈现在每天还要服药,巩固疗效。”
“依依,你看爸爸还帮了好多像何叔叔这样朴实,没有花花肠子的人,他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宋依依没想到自己的哥哥,还没有放弃说服自己,而且换了比较柔和的方式。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聪明人:“这位何叔叔,我看着也不错,为人坦诚,有信有义!爸爸当时给了他多少钱啊?”
宋子安听着妹妹夸奖的话,心里很得意,自己换的这个招数多管用。没想到妹妹话锋一转,又转到钱上了,他只好粗粗的应付着:“我记得是五百多,不到六百块。”
宋依依对于帮这种心思正、三观正的人,还是不排斥的。
她可不想再与哥哥就这个问题谈论下去,转移话题道:“哥,哪里能买到鞭炮,今年过年我们家可要好好崩崩晦气、崩崩小人!”
宋子安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要说这话了,这可是封建迷信,要是你在外面说,被人听见了,还不把抓起来进行教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