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十几万军的战线,从平壤城外的高地平成延伸至平壤城下,呈阶状。高丽援军到来,明军无需在长途行军,只需前军渡过浅浅的大同江,便可到达高丽援军的必经之路桧仓。
军情如火,平壤城下,明军继续摆出强攻的姿态,累积土墙声势浩大。其实暗地里,大部队已调转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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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之中,燕王朱棣注阴藏其中,注视着山脚下急行军的高丽援军,眼中露出几分赞许之意。他是百战的藩王,从基层做起,最重视第一手的军情。即便深入漠北作战时,也常常亲自为探马先锋。
“你们看,急行军而不乱,骑兵串联首尾,弓箭手居中,长枪手在外。若遇得敌,马上能就地结阵!”朱棣小声对身边诸将说道,“高丽的领兵之人,是个知兵的大将!”
他虽然说的郑重,但是麾下那些骄兵悍将的眼中,还是有些轻视。
燕藩麾下大将,丘福开口道,“千岁,臣有一事不明!高丽援军为何不走松林道,直接进平壤,反而要走侧面。这不是直接送上门来了?”
“你呀,是打大仗打惯了,脑子没转过来!”朱棣笑道,“高丽国小,倾全国之力不过十几万兵马。援军进了平壤,固然能确保平壤不失,但却于全局没有半点好处!”
“高丽的兵马都囤积在平壤一带,若我大明再调二十万兵马过来,团团围住,随后再征十万大军直进汉城,他用什么抵挡?”
“想解平壤之围,高丽必须野战,唯一的生路就是从侧面攻击,我大明围平壤大军的侧翼,夺回高地开城,与平壤成犄角之势!”
丘福想了半天,似懂非懂,开口道,“还是千岁圣明,臣这粗人,就知道轮刀子,想不出这些关节来!”
“也不是本王想的!”朱棣笑着,叹息一声,“此战,全盘都出自皇太孙的手笔。从一开始,他要打的就是一战灭高丽社稷之战!”说着,微微皱眉,“如此战役,乃是好大的一盘棋。一开始,本王还以为是那些军中老将们给他出的主意,后来才发现,是人家力排众议,说服了那些老将!”
说着,长叹,“还真是,天纵奇才呀!”
“他?”丘福等人面上有些轻视,“太孙殿下再怎么英明,也比不过千岁您身经百战。打仗这事,想的再好,打起来也都变样。”
就这时,众人身后的密林中,传来脚步。
众人握紧兵器,只见一探马斥候焦急的过来,“千岁可在?”
“怎么了?”朱棣皱眉问道。
“骑兵!”探马喘着粗气,“定远侯王弼来报,川内方向发现高丽骑兵,人数约有两万人,似乎准备包抄咱们的背后!”
清晨,那在大地上弥漫的,并非是带着微湿的晨雾,而是尚未消散的硝烟。
灰白色的烟雾,带着呛人的味道在天地间久久不散,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城上城下满是残肢断臂,砖石瓦砾。废墟之间,城墙之下,还有一息生机的伤兵,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无助的在死人堆里徒劳的,无力的伸手,幻想着有人拉他们一把。
平壤城墙边,冲天般高大的攻城车依旧耸立着,只是上面满是千疮百孔的痕迹,有一具还燃着熊熊大火。
高丽人保卫家园的决心,堪称刚烈。当攻城车搭在城头之后,高丽人直接动用了隐藏的后手,猛火油。
面对冲上城头的高丽降兵,守军们并没有因他们是同胞而手软。精锐的甲士顶在最前面,挡住高丽降兵的冲击。同时死士带着火油罐,直接跳上了明军的攻城车,点燃熊熊大火。
霎那间,攻城车的出口处变成了一片火海,还有更多的火油火把,滚热的金汁粪水,从城头宣泄下来。
被火烧到的士兵,在泥土上不住的翻滚,那些被粪水淋到的士兵,用手一抓,就能抓下身上被烫熟的血肉,露出森人的白骨。
直到现在,经过一夜。天地间飘荡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臭气,和烤肉的味道。
朱允熥带着亲卫,在军营之中漫步。昨天是试探性的攻击,冲锋的都是高丽降兵,用来消耗高丽守军。如果今天要再次攻城,那就要明军上了。
因为四千多高丽降军,已经死伤殆尽。
“咱们的人,死了多少?”
天亮了,大营之中的士卒们在军官的号令下起身。营中也飘起了早饭的炊烟,朱允熥站在一口铁锅旁,用勺子搅动着里面浓稠的热粥,开口问道。
“回殿下,昨日一战,咱们的人死了一百多,伤了四百多号!”傅让在朱允熥身后恭敬的答道。
死的这些人,多是在城下督战时被高丽守军的流矢,滚石击中。战争,就是要死人的。尽管知道这个道理,可朱允熥还是心疼的皱起眉头。
“殿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蓝玉看了下朱允熥的脸色,小心的说道,“臣斗胆说句不中听的话,百十人的伤亡,算不得什么!”
朱允熥抬头,看着硝烟中,有人影忙碌晃动的高丽城墙,那两处城墙是昨日明军的重点攻击地点,城墙早已残破不堪。高丽人昨夜彻夜不眠,不停的修筑。
“把战死儿郎们的尸体收敛好,现在天气热,不能把他们囫囵送回去,都火化了吧!”朱允熥的目光,挪到营中的大明虎贲们身上,继续说道,“名字都记好,骨灰装好,送回家去。抚恤按双倍发放。告诉辽东都司,要多给战死的儿郎家里,发放田地。他们给大明卖命,大明不能让他们家中,还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