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冬天的严寒相比,短暂的春夏之交是一个足以让山野农家为之振奋的时节,这时候放眼四野,野花野草竞相繁茂,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满是生机。到了阳历五月,日照渐渐丰足,雨水慢慢充沛,光是兔子岗下面的那片小菜园,就成了一个无比热闹的大世界。葱、姜、蒜、辣子不说,茄子、黄瓜、花生、韭菜长得更是喜人,四边的篱笆上还爬满了丝瓜、扁豆……
谷南燕说:“这园子还是小了点,明年再弄大点,多种些才好!”
刘子玄说:“就这些还不够?统共两张嘴,能吃多少?种多了也是浪费。”
谷南燕说:“你知道什么,你去镇上买几个大坛子回来,把吃不完的瓜菜拿盐一腌,寒冬腊月也有你吃的。”
刘子玄笑着说:“你想的倒是长远周到。”
谷南燕说:“这话算你说对了,自从那天第一次跟着你上了兔子岗,我就想好了今天的光景,只要井里有水,只要园子里能长出菜来,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
在小俩口的精心照料之下,各种时令果蔬都应节生长,开花的开花,挂果的挂果,看着庄稼慢慢生长,刘子玄这才由衷体会到了土地能给人带来多大的满足。如果把人的一生比喻成一年四季,如今二十出头的小夫妻可不正值春夏之交的好年华?可是这对年纪轻轻的小夫妻哪里知道,即便是种在野地里的瓜果小菜,也有它们生长的危险。
这天落日西沉时分,正是小俩口准备晚饭的时候,刘子玄拿着吊桶去井边提水,一只脚刚迈出院门,转头就在菜园边看见了一只兔子。一只野兔在东边的小菜园旁跳来跳去,只一眼,刘子玄就看穿了它的心思,这家伙大概是吃腻了野草,想要钻进园子去改善伙食了。看见野兔,刘子玄连忙退身回了院中,藏到院墙后探头向东边张望。不多时,那兔子果然在篱栅上找到了缺口,钻进了菜园。被篱笆上的豆角秧挡了视线,刘子玄忙放下手中吊桶,几步又进了灶间。从灶间东墙上的小窗口向外看去,视野恰巧能收览整个菜园。
菜园中,野兔竖起耳朵来四下张望一圈后,便低头在菜畦上啃起了菜秧。看着这只冒冒失失的家伙,刘子玄像是看到了一大盘兔子肉。既然你来送死,就不要指望我心慈手软了!刘子玄一边在心中暗笑,一边小声对身边的谷南燕说:“燕子你过来看,晚饭多加一道菜!”
谷南燕听了这话,也凑到窗口来看,看罢便说:“快把它赶出去,别等它糟蹋了菜!”
“先别弄出动静来惊了它。”刘子玄说完,便转身出了灶间。
从一墙之隔的东厢房拿着猎枪出来,一发子弹顺手上了膛。见刘子玄拿着枪进来,谷南燕即刻捂起耳朵躲了出去。
野兔没有觉察到处境的危险,仍在专心的咀嚼着菜叶。刘子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慢慢把枪管伸出了窗口。
灶间小窗的大小和位置都恰到好处,与野兔的距离也再合适不过。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这一来不但能收获美味,还能顺便练习一下枪法。目测枪口到野兔的距离仅约二十米,这么近的距离之内,刘子玄有十足的把握能一枪命中目标,信心满满的他连第二发子弹也没有准备。
两眼看准了野兔,食指搭上了扳机,刘子玄正要开枪,却看见野兔钻进菜园的缺口处又探进了一个小脑袋来。刘子玄凝神一看,竟然是一条半大黄皮子。
眼见这般情形,刘子玄十足的意外,那东西也进来干什么?他随即从板机上松开了食指,想要看看那鬼魅般进入菜园的黄皮子想要做些什么。
野兔看见一条黄皮子朝自己靠近,立即向北跳过几道菜畦,又转过身面朝黄鼠狼的方向,机警的防备着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再看那条黄鼠狼,钻进菜园之后,它竟也慢慢的爬到了菜畦边,学着野兔吃起了菜,摆出一副无比消闲的样子来。
两只野物同时在自家菜园中现身,刘子玄的好奇心顿时便被勾引起来,他的枪口虽然仍停留在野兔身上,却早已放弃了就此开枪的打算。眼前的两种野物,正是一对天然的猎手和猎物,在这狭小的菜园里,它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刘子玄心里最清楚,黄皮子是绝对不会吃菜的,它之所以也钻进菜园,一定是为了那只兔子。在黄鼠狼的食谱中,野兔无疑是一道难得的大餐,但如果要比奔跑速度,黄鼠狼不可能追上野兔,在这相对封闭的菜园中,恰能让它扬长避短,不必靠快速奔跑来追击食物。
野兔看见黄鼠狼在远处吃菜,静止了片刻后,那三瓣嘴竟然又开始蠕动了。没用多久,它就像刚进菜园时一样,又低头吃起了菜。而黄鼠狼佯装吃菜的同时,还在慢慢的向野兔的身体靠近,过程之中,它甚至学起了野兔的样子,在菜畦间跳来跳去,像在跳着某种奇怪的舞蹈。
刘子玄看得出了神,有那么一瞬间,连他也起了疑惑,莫不是黄鼠狼这种嗜血成性的动物也要隔三差五的吃几顿素食来调理肠胃?看它的一举一动,全然就是另一只半大的兔子!
一步步靠近野兔的同时,黄鼠狼始终都把自己的位置保持在野兔与篱笆上的缺口中间。慢慢的,兔子竟然主动向黄鼠狼靠近了。像是看穿了野兔的心思,黄鼠狼知道对方想从缺口逃出菜园,于是稍稍向侧边移身,给兔子让出了一条直接通向缺口的路线。
野兔果然中了圈套,就在它想要避开黄鼠狼去往篱笆缺口的那一个瞬间,只见一步之隔的黄鼠狼用两条后腿用力一蹬地,整个身体如同一支离弦的箭,直直的朝着野兔射了过去。紧接着,就听见野兔发出一声声“叽叽”的惨叫,像是一只被夹住了尾巴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