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治病救人是本份,那有把病人往外推的?”党爱民怒了。
“可治疗费不能无限制地垫下去啊,再说……咱们行内人不说官话,到她这程度,也就没救了,不可能戒掉,根本熬不过戒断反应。”医生道。
“这你跟我说不管用,我得请示队里。”党爱民推托着,又问道:“家属不是来了么?交费不就行了。”
“那么容易倒好了。”医生无奈道。
这时候,听到了嚎哭声起,党爱民最怕这种泪弹攻势,放慢了脚步,在门外悄悄偷瞟,两个女性亲戚,和李倩正抑头痛哭,边哭边说着听不懂的方言,可把党爱民给搞懵了。
费用的事不好办,家里人要转院,而且交钱不那么痛快,又牵着案子,党爱民也不敢主张放人,把情况汇报回队里,又详细了解了下家属的情况。
一位是亲妈、一位是亲姨,这姐俩一把鼻涕一把泪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告诉了党爱民,闺女一直在广东打工,都失踪一年多了,还以为死在外面了,谁可想是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连哭带嚎,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党爱民让医生安慰着两人,等队里来人的时间,他又一次到了李倩的病房前,透过窗子看这位无意中抓回来的嫌疑人,她的眼睛木然,仰躺着,胳膊肘间一簇赫然的针眼,手、脚已经有部分起疽了,一只裸露的小腿上,星星点点着黑斑。
生命的光华已经在毒品的肆虐中消耗殆尽,活着之于这些人,无异于行尸走肉而已。
侧立在窗外的党爱民直看到心情沉重,良久无语。
总队做出一个并不意外的决定,通过籍贯所在地警方列为监视居住名单,同意家属带着病人转院,党爱民是看着两位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女儿搀上救护车走的,那一幕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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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也是个特殊的日子,滨海市第四看守所全体戒备,武警趿趿踏踏整队的脚步声,即便透过厚重的水泥墙也听得清清楚楚,全所警报拉响,封闭仓门,除一条重重看守的甬道外,余下全部封闭,所有值班管教,伫立在每一个监仓铁门前戒备。
这是一个特殊的氛围,那些在些羁押超过一年,甚至更久的老犯人会沉重地告诉监狱里的新兵:有人要走了。
和释放、和上劳改是不同的,这个肃杀的氛围,要走的人,是走到死路尽头的。
作为今天的主人公,聂奇峰却显得意外地平静,两份荤菜,一杯老酒,都是塑料盘子杯子送进来的,他用一只残手持勺,吃得干干净净,这是此生最后的一餐饭,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来。这是此生最后的时间,他却说不出自己脑子里,心里,还留着什么。
或许没有什么了,无从改变命运的时候,不管站着跪着,命运都会收割你。
于是,他听到门响着,拖着沉重的镣铐,咬着牙,站起来了。
咣声,铁门洞开,持枪的武警,宣布执行死刑的法警,个个眼神肃穆,戴着大口罩只露着一双眼睛,有人上去搀他,他拒绝了,咬着牙,瘸着腿,一步一顿地走着,而声音却恶狠狠地说着:“别可怜我,让老子自己走。”
没人理会,也没人可怜,前后警戒着,随着他一瘸一拐、随着镣具当当拖地的声音,慢慢地,沿着一条晦暗的通道,向外走。
申令辰站在车前,脸色煞白,神情肃杀,他是主动请缨来警卫最后一程的,监狱管理局是特批的,这个嫌疑人同样很特殊,死刑复核最快,而恰恰在弥留之际,又签了器官捐赠的协议,接受了采访,表现不错。此举无疑为整个监狱管理开了一个好头。
啷啷的铁镣声音,慢慢地传来,一条活生生的命将从这里走向终点,申令辰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尽管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亲手击毙这样的罪大恶极的悍匪,可在最终见证时的这一刻,他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悲哀。
世界上公平的事只有唯一一件:死亡!
它会公平地对待每一个,没有例外。
这时候,他看到了脸色同样煞白,艰难走出来的聂奇峰,他没有怜悯,没有悲伤,奇怪的是,那怕知道他罪有应得,却在最后的这一刻,也没有职业的仇恨。
抬头一眼,白惨惨的阳光,平视片刻,警车林立的现场,聂奇峰一步一拐走着,临上车的一刹那,像神经质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对着一众肃穆的警察高声呼道:谢谢啦!这么多人送我上路!真他妈荣幸。
门开,他被武警挟着,上了囚车。
车队迤逦而行,五辆,申令辰的车在第二辆,同去的林其钊小声道着:“行刑处安排在司法局指定的训练场,昨晚才准备完毕,救护车和冷冻设备已经到场了……根据他的意愿,监狱管理局只通知了一个人。”
“容缨。”申令辰道。
“对。”林其钊讪然回应道。
“小木在什么地方?”申令辰揪心地问,那个不省心的,从庐州回来,又玩失踪了。
“不知道啊,不过,我想八成今天能见到。”林其钊如是道。
申令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林其钊讪讪道着:“他肯定担心容缨的,所以肯定会出现,两人的这个心结,恐怕不那么容易解开了。”
申令辰概然长叹几声,黯然道着:“应该是这样,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首啊。”
他的心事同样无解,而且伴随着无可名状的郁结心理,就像他每每看到前行的囚车,却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样。
迎着灼灼烈日,这一行特殊的车队驶近郊区三元村训练场,那儿同样是戒备森严,气势肃杀,在今天,在这里,将要结束一条罪恶的生命………